第三十一章一頭狼(下)
在平安心里,這個世界除了親人,還有男人跟女人,老人跟嬰兒,最后才是好人與壞人。
眼前的男人,無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大惡人,平安聽得最多有關(guān)于他的事跡,就是八十年初軍哥糾結(jié)了一幫人,在兩廣交界處犯下的種種罪不容誅的斑斑惡行。
從最開始的小偷小摸,到膽肥心黑地攔截過往車輛,干殺人越貨喪盡天良的買賣。
這中間劫了多少車?害了多少姑娘?殺了多少人?估計他自己也計不得。
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一個最開始跟他混的遲子兵親口描述:“軍哥一上車,直接一槍崩了開車的司機(jī),腦漿與鮮血立刻震住了班車?yán)锏亩嗳恕!?/p>
剩下的自然是搶劫的經(jīng)過,只是時間太久,平安記不得祥細(xì)經(jīng)過,只記得那一次,軍哥就撈了好幾萬元錢。
大概是撈夠了錢,也害怕越來越嚴(yán)的社會風(fēng)氣,在快進(jìn)入九十年代后,此人收手不干,回鄉(xiāng)經(jīng)營一些灰色生意,在鎮(zhèn)上和縣城都有底氣,光賭場就開遍了整個縣城、以及大大小小的鄉(xiāng)鎮(zhèn)。
平安記憶最深刻的,當(dāng)屬此人放高利貸逼死鎮(zhèn)上方厚才一家,以二十元錢的本金,僅兩個星期時間,就利滾利的漲到三百元錢。
方厚才一個爛人加懶人,那有這么大一筆還,幾次催賬無果后,此人帶上一幫狗腿子上門,二話不說先要了方厚才一條腿,然后鬼子進(jìn)村的搬空了方厚才家值錢的東西,是否還干了一件缺德事,方厚才老婆當(dāng)天夜里就上吊了,一尸兩命。
隔天,鎮(zhèn)上的人在洗步河里打撈出了方厚才尸體,投河自殺,死不瞑目。
所以這個看起來很陽光正值的人,卻是一個心黑手毒的兇惡之徒,讓鎮(zhèn)上很多人一提起,不自覺得的感到心寒。
當(dāng)然,這僅僅是軍哥的惡行,關(guān)鍵此人姓巫,名曉軍,是巫婆婆的后人。
前天,小葫蘆才搶了老巫婆的靈液。
今天,巫曉軍就帶著一幫彪形大漢找上門,平安有理由相信,這是善者不來。
如果說這是一種猜測的話,那么當(dāng)巫曉軍走進(jìn)他家里的瞬間,平安敏銳的捕捉巫曉軍身上,散發(fā)出一股令他十分不喜歡的氣息。
“這是煞氣嗎?”平安腦袋里冒出一個詞,立即又感受到了巫曉軍身體內(nèi),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力量,有幾分像小葫蘆搶來的靈液。
“他,也是一個修士嗎?”
那么,該來的終究要來,但平安人沒慌,打算靜觀其變,先弄清楚巫曉軍真正的來意。
“是曉軍啊,你請坐,我這就給你們泡茶。”
樹的影兒,人的名兒,哪怕沒文化的袁小儀,也清楚巫曉軍惡名在外,不由得警惕小心起來,悄悄站在了平安面前。
“袁姨,茶就不喝了,你也別誤會,我今天來既沒有惡意,也沒有不軌企圖,純粹找忠井叔有點小事,事辦完我就走。”巫曉軍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名聲,也不轉(zhuǎn)變抹角,干脆利落,甚至揮揮手,讓身后的幾個彪壯男子去屋外,只留下他堂弟巫曉兵在身邊。
“原來是找忠井啊,有什么事你直說,大家?guī)资甑泥l(xiāng)里鄉(xiāng)親了,都不是外人。”袁小儀不笨,直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先套關(guān)系再說。
巫曉軍微笑點頭道:“就是數(shù)十年幾輩人的關(guān)系,這事我還真不好意思開口,還是請忠井叔自己說。”
平忠井在巫曉軍進(jìn)屋后,臉色就不對,一聽這話,他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直視他的巫曉軍,嘴里嘀咕些什么,就是不敢開口。
袁小儀看他這鳥樣,心喀噔一下,知道事壞了,巫曉軍是無事不登門,八成自己家有麻煩了。
果然,巫曉軍客氣有禮數(shù),他身后一臉橫肉的巫曉兵,注定不會是和事佬:“忠井叔,是爺們的說話啊,又不是殺人放火天大的事情,幾百千把塊的事,你就慫了,忒得太沒種了,你賭錢時的威風(fēng)哪里去了?”
平安恍然大悟了,終于知道自己這爹,今天智商下降的原因,是欠了大惡人的賭資沒錢還,狗急跳墻想偷錢還賬,難怪能說出“我四你六”的混蛋話。
“不過巫家兩兄弟今天只是為了來追賭債的嗎?”平安強(qiáng)悍的神識察覺到巫曉軍看他的目光中,隱隱帶著一種審視。
“忠井欠了你多少錢?”袁小儀被震驚到了,她心里雖然知道自己老公是個混賬,吃、喝、賭、抽沒有一樣不來,卻萬萬沒想到平忠井居然敢進(jìn)巫曉軍的賭場,還欠下他一筆錢。
她一下就癱坐在凳上,六神無主,心全慌了。
“媽!”平安立刻扶住她,給她順背消氣。
“曉軍,不就是欠了你一點錢嘛,沒必要跑到我家里來鬧事吧?”平忠井看躲不過去了,漲紅著臉道:“再寬限幾天,一有了錢,我立馬還你。”
“忠井叔,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像是來鬧事的人嗎?”巫曉軍笑容依舊,繼續(xù)說:
“再說,我不是沒給叔你面子,半個月前,你說寬限兩天,中,我等了你一個星期,七天前,你又說寬限幾天,念在小時候的交情,沒問題,可現(xiàn)在你要說再寬限,就是在拿我們的感情在耍人了。”
平忠井不吭聲了,投鼠忌器般呆坐在椅子上,畏首畏尾抓耳撓腮,就是不敢看巫曉軍。
“忠井叔,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你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耍賴,是拿我們的交情不當(dāng)回事,還是不把我巫曉軍放眼里?”
巫曉軍見平忠井不吭聲,終于露出了鋒芒,暴露狼的本性,卻沒敢放肆。
在平安發(fā)現(xiàn)巫曉軍體內(nèi)的巫靈力時,他何嘗沒發(fā)現(xiàn)平安是一位修士,他今天的目的不光是追賭債,而是要逼平安動手。
追平忠井的賭債,不過是他一個借口而已。
他在來之前,巫祖婆婆便給了他一件巫寶,只要平安一動手,便可檢查出平安靈力中到底有沒有巫靈液的氣息。
所以傷人他或許不敢,但這不代表他好說話:“忠井叔,說實話這點錢我真沒放眼里,可錢再少,也是我和兄弟們用血用命拼來的錢,我可以不要,但我兄弟們就不這么好說話了。”
似乎要證明他說的話沒白說,門口那幾個彪壯男子,直接動手砸了平安放在門口的椅子,又掀翻了一些農(nóng)具,仿佛只要巫曉軍一聲令下,他們就敢進(jìn)屋抄家打砸人和東西。
平安也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感受到了,尤其是巫曉軍,眉間的煞氣一跳一跳,顯然動真怒了。
“忠井叔,禮數(shù)我也到了,我不表示一下,你是不會把我當(dāng)回事。”趙曉軍臉上微笑,變成了冷笑:“總之,今天這錢,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一句話,還,是不還?”
“呦,這是要抄我平家的家嗎?”
在平忠井心驚肉跳,袁小儀六神無主,平安心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場面,老太太來了,一大家子人都來了。
這么大的動靜,又是砸東西又是放狠話,那能不驚動她們。
平安的奶奶直接無視門口幾條亂咬的狗東西,沉著臉走到巫曉軍面前,直視著他嘆氣道:“看來我當(dāng)年的好心,到成了助紂為虐!看來有些人啊,天生注定就是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不該幫,幫了是會遭報應(yīng)的。”
轉(zhuǎn)彎抹角的當(dāng)面罵人,兇狠如巫曉軍居然不敢動怒,反而放低身子笑道:“姑奶,你老當(dāng)年對我和我媽的好,我心里都有數(shù),我記得我媽臨死前還念著你的好,也很感激你的恩情,所以你老只要一句話,我巫曉軍立馬走人,錢,也一筆勾消,就當(dāng)沒這回事,改天我再來給你認(rèn)錯。”
“別,欠錢不還,我平家丟不起這人。”老太太冷笑,也不管巫曉軍是虛情還是假意,敢在她還活著的今天,踏進(jìn)平家這門,打砸平家的東西,就證明那些情啊份的,在巫曉軍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狗屁,話再漂亮都是表面的功夫。
老太太一輩子大風(fēng)大浪,斗過地主,打過土匪,早就明白情義兩個字都是虛的,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當(dāng)然最讓老太太忌憚的,還是巫曉軍身后站著的苗寨,所以老太太干凈利落地道:“說吧,忠井欠了你多少錢,平家絕不少你一分。”
不當(dāng)外人面罵兒子,一直是老太太良好習(xí)慣,哪怕有再多的氣再多的怒,一樣如此。
就像現(xiàn)在,平安分明看到奶奶臉色陰沉,氣得渾身微微顫抖,該有的風(fēng)度還是有的。
“連本帶利,總計兩千元。”既然臉皮破了,巫曉軍也不含糊,黑心事干多了,也不差這一兩件,要不是忌怕平安身后可能存在的師父,他早就直接動手了。
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狠踩平家,讓平安暴怒后跟他動手,所以直接獅子大開口。
“不是五百嘛,怎么變成了兩千了。”平忠井終于惱怒道,大概這一會,他還沒弄明白巫曉軍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