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讓老爺過去！”

大聲呼喝伴隨著清脆的鞭聲，肖恩回頭看，一支馬隊疾馳了過來，他們根本不管小路上滿是行人，絲毫不減速，揮舞著馬鞭抽打開路。不過這里都是有產業的平民，他們的鞭子基本都抽在空氣上，沒直接打人。

王國的慣例就是這樣，擋了老爺們的路被撞死，隨便找個諸如公干的借口就能讓你求告無門，不過若是無故抽打，除非施暴者是貴族，否則很可能因此而倒霉。

在肖恩看來，這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鞭聲等于催命符，行人紛紛躲避，由于道路狹窄，只得沖進森林，等馬隊過去人們方才膽戰心驚探出頭。

馬隊由11人組成，領頭的是個穿著蕾絲華服的瘦小中年男人，掃帚眉八字胡，再配上尖尖的下巴，看上去有些像老鼠。在他身后跟著一小隊輕裝騎兵，配著騎士劍加半身鎧，倒是很威武。

肯特老鼠嚇壞了，連忙把馬車往森林里趕。

這里并沒有道路，野地顛簸不平，剛進入森林，早就不堪重負的馬車往旁邊一歪，一個車輪脫離母體孤零零滾向森林深處。

馬車上驚呼一片，除了費利佩外，所有人摔成了滾地葫蘆。

“歐！我的車輪子！”肯特老鼠抱著腦袋，直挺挺追向翹家的車輪。

肖恩被拽起來的時候，森林外的馬隊已經開過去了。

“走！咱們得快點趕到哨兵嶺。”肖恩左手把毛線團抱在懷里，右手提著自己的馭獸法杖，追向了那隊人。

費利佩緊隨其后，瑟蘭迪爾理了理亂發，也連忙跟了過去。

按照路人的描述，這一隊人就是狼堡派來收買土地的。

“你們就沒人肯背下我這個年邁的智者嗎？”尤利西斯跑得跌跌撞撞，卻無奈被越拉越遠，只得改口喊：“肖恩，我還記得你那有力的肩膀，沒了我你們不行的！”

肖恩沒理會，沒了你不行？現在是你沒了我不行才對。

匆匆沖上馬路，這里已經恢復了秩序，人們依舊失魂落魄向前走，遠方那一隊騎兵絕塵而去，轉過一處彎角不見了。

“咱們得要快點！”肖恩大聲催促，撥開人群狂追。狗子緊跟在他后面，而他所過之處，總有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圍在頭頂。

一行人心急如焚，動作有些粗魯，人群中驚呼不斷，肖恩只得不停大聲吼著“抱歉”。

追著追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哨兵嶺終于到了。

肖恩跑得滿頭大汗，沖出人群，大口喘著粗氣，眼睛卻逐漸瞪大。

位置在哨兵嶺村外，這里站滿了人，怕是有上千，卻幾乎沒有人說話，只隱隱聽見隨風傳來痛苦的嗚咽。

塔拉波南部邊緣所有人都來了，包括活人和死人，活人圍成了一個大圈，中間挖了個直徑上百貫的深坑，坑里填滿了黑褐色的尸體。

這些都是瘟疫的死難者，被集中到了這里處理。

費利佩和瑟蘭迪爾也追了出來，一左一右站在肖恩身邊，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難以想象，瘟疫竟然已經造成了這么嚴重的后果，坑里的尸體估計上百了。

“燒了吧，否則今夜過后，他們都會變成散播瘟疫、禍害活人的死靈。”

對面傳來尖細的聲音，是那個老鼠臉，在他身邊站著一位身穿亞麻布長裙的少女——維綸卡。

維綸卡的臉色很白，蒼白無血色的那種，眼珠紅紅的，神情呆滯，手里擎著一支火把。

肖恩眉頭皺了起來，維綸卡的臉色好難看，不過這也可以理解，死了父親，村子又遭受了這么大的災難，她能挺住不倒下就算不錯了。

維綸卡舉著火把走向土坑，人們讓開一條路，哭聲四起。

婦女們悲痛欲絕，對著維綸卡彎腰哭喊：“求求您，求求您維綸卡……”

沒人知道她們在求什么，求維綸卡不要燒了她們親人的尸體嗎？可那樣很不明智，會帶來可怕的后果。

這是無可挽回的人間悲劇，除了吞下苦果，沒有轉圜的余地。

人們的哭聲中，維綸卡一步步走到坑邊，無神的雙目看了坑里尸堆一眼，高高舉起了火把。

“不！必須阻止她！”肖恩倒抽一口涼氣。

維綸卡瘋了不成？如果她親手焚燒了這么多尸體，這一輩子都將活在噩夢中。不明白她怎么會愿意做這種事，這本該是由專職殮尸工干的，地點也不該選在村邊。

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沒有任何猶豫，維綸卡拋出了手里的火把，火焰呼呼作響，翻滾向尸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哭喊聲陡然增大。

數不清的目光中，離奇的一幕出現了，就在火把將要接觸到尸堆的瞬間，只聽“噗”的一聲，火焰居然滅了。

“嗚……！”

原本肅穆的人群立刻嘈雜，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染著松油的火把大風都吹不滅的。

一片亂糟糟中，身后人群分開，肯特老鼠背著尤利西斯擠了進來。

“我老人家又被榨干了。”尤利西斯哀嘆：“說吧，你們要怎么感謝我？”

事情很明顯，剛才是他干的，老頭辛辛苦苦存了一天的法力耗盡了……

三人同時對尤利西斯伸出了大拇指，干得好！

法力雖然寶貴，可現在的事情更有意義，這下一點都不虧。

“老爺，我真的沒有力氣了……”肯特老鼠哀求，他又瘦又小，背著人狂奔一路，腿都哆嗦了。

大家贊許的目光中，尤利西斯得意洋洋拍了拍肯特老鼠的肩膀，飄然下地。

肖恩故意憋著嗓子，怪腔怪調高喊：“其實可以用石灰的，不一定非得燒掉。”

呼喊聲穿透嘈雜，傳遍全場，人們不知道是誰喊的，也不在乎，他們原本就舍不得燒掉死難親人的尸體，聞言立刻隨聲附和。

從一開始的三三兩兩，逐漸匯聚成了聲浪，人們大聲哭求。

尸坑對面，正準備吩咐繼續點火的老鼠臉面露難色，終于還是揮了下手，“不燒就不燒吧，等會大家各自領回去，一定要在天黑前處理掉。下面，我們該談談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