淥水河畔,水聲潺潺,水流所向氤氳著淡淡的白霧,如夢似幻。
一身紅衣如夏日炙陽的男子懶懶散散地倚靠在岸邊一棵柳樹上。
雅麗清艷的臉上習慣性勾勒出一抹惑人心扉的笑,白皙的指尖撫著袖口精細的金線繡玫瑰紋,低垂的眸似漩渦般沉淪人心。
他的身旁還站著兩個人。
豪放野性的韋郁扯了扯衣襟,長發散亂地被一根簪子綰起,微瞥向身邊的女人:“你確定看到他們在這兒上了船?”
女人聞言抬頭,露出了一張于顧云曳而言頗為熟悉的臉——昭悅。
她點頭:“是,我在岸上跟著那船走了幾里,因為濃霧失去了船的蹤跡,然后……到了河的盡頭。”
蘇嵐慕低笑出聲,聲音帶著醇酒般的魅然:“水掩陣。”
“水掩陣?”韋郁挑了挑眉,略有些疑惑地皺眉,“那是什么?”
蘇嵐慕沒有理會韋郁的問題,抬眸看向淥水流淌的方向,眉眼間溢出幾分懨懨之色。
他對神農谷可沒興趣。
不過,顧云曳在里面。
蒼云樓莫名其妙跟他對上,又偷偷摸摸派人盯著顧云曳,怎么想怎么奇怪,他對于扒一扒蒼云樓這么做的原因,可是很有興趣。
“去給我弄一艘船來。”蘇嵐慕吩咐韋郁。
“得令。”韋郁不著調地一鞠躬,轉個身的工夫,人已經看不到了。
昭悅微微瞠目,蘇夫侍身邊的人這么厲害的嗎?
她的確有模糊地感覺小姐這五個夫侍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夜夫侍是承南王二子,或許長樾大多數人覺得承南王一脈沒落了,但她知道并沒有。
只是夜夫侍還有一個相看兩相厭的姐姐……
楚夫侍是楚將軍唯一的兒子,呃,除了性格與女子相當,容貌無雙外,她暫時沒看出其他不同。
韓夫侍是宜安郡王之子,身份自是高貴,卻也只有身份拿得上臺。
不過她之前在客棧偶然聽見,宜安郡王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折玉公子!
這就另當別論了,折玉的身份比宜安郡王這個身份高了不止一點。
白夫侍是商人,她目前只知遍布大梁的華繡坊是白夫侍的,只這一點,白夫侍便不容小覷。
還有蘇夫侍,之前她真的只以為蘇夫侍只是個花魁,能住在南潯翠綺閣后院是有人捧他,而現在……
昭悅突然有些質疑自己找蘇夫侍是否正確,她本意是看出蘇夫侍對小姐莫名的關注,想借著蘇夫侍手下的人來找小姐……算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沒一會兒,韋郁便回來了,他的身后跟著五個壯漢抬著一艘小船。
這里雖是女尊男卑,但男人力氣依舊普遍比女人大一些,不然也不會出現丞昀國這類男女平等還有錦署國這樣男尊女卑的小國。
而蘇嵐慕向來取能人用之,既然男人力氣大,就不該整日取悅女人浪費。
“嘩啦!”
小船入水。
蘇嵐慕直起身子,散漫地踏上小船,眼眸低垂,濃密纖長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陰影,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神色。
韋郁和昭悅趕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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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將如止清拉到小竹林后一處無人地,彼時的她臉上沒有了那抹燦爛的笑,取而代之的是面無表情的沉冷。
她深呼出一口氣:“曳兒和茭湲是怎么認識的?”
如止清唇邊淺笑安然:“文滄宴上認識的。”
他拉住容槿垂于身側的手,笑容淺淡,帶著繾綣的溫柔。
容槿微皺眉:“你跟我說,是容郁與我換的血?”
如止清微垂了垂眸,唇角輕揚,聲音淡渺:“…是吧。”
容槿閉了閉眼:“阿清,你說實話。到底是誰,跟我換的血?”
如止清看著容槿的眼睛,看到那雙瞳仁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微微彎了彎唇:“是曳兒。”
“如止清!”容槿低吼了一聲,雖然有所猜測,但到底與他親口承認不同。
她抽出手,按了按太陽穴:“那是你女兒!”
“我知道。”如止清頷首,臉上笑容不變,依舊帶著些淺淡的溫柔。
“你如此,她該怎樣寒心?”容槿瞪著他,眉間斂起厲色。
如止清輕搖了搖頭:“我覺得她不寒心。”
“怎么可能不寒心?她的生父要殺她!”容槿有些頭疼地看著他,氣得厲害。
如止清伸出手輕拍了拍她的背,眸子清暖:“槿兒,我可沒亂說,她的確沒有寒心之類的情緒。曳兒拿我,當陌生人呢。”
“就算是陌生人,你要殺她,她心中也會有怨恨!”容槿不贊成地看著他,卻在觸碰到他清暖如云如霧的眸子時,微別過了眼。
如止清輕輕笑出了聲:“曳兒……其實是個記仇的人,如果我跟曳兒沒有關系,那她有機會一定報復我的。可因我們對她生身之恩,此事相當于兩清,以后她便與我們有如陌生人了。”
“你……”容槿蹙著眉看向他,想到顧云曳對他們的態度,重重嘆了一口氣。
如止清微低下頭,輕笑:“曳兒長得跟我很像呢,性格也像。因為本就沒有多少感情,她對我的行為毫無波動。而畢竟是親生,發膚之恩應有,只是現在,沒了。就相當于,我們給她一條命,她還給我們一條命。”
容槿一直知道如止清性格淡涼近乎冷血,卻沒想到對他們的女兒也是如此,再想到顧云曳對他們疏離的態度,既無恨,也無怨。
淡漠如同……陌生人!
她垂眸輕嘆了一聲,事已至此,她也做不到因此向如止清發火,畢竟一切,因她而起。
而無論曳兒如何看待他們,無論她心中認不認他們,總之,她一定會盡己所能彌補十六年來的缺席以及這次…所帶來的傷害。
容槿皺著眉,忽又想到了什么,問道:
“換血之后生命漸逝,可曳兒……?”
如止清聞此也露出了幾分興味:“折玉同曳兒換了血,可不知為何,折玉什么事也沒有。”
容槿思忖幾許,又問:“我記得蒯梁前幾日跟你說要進蝕骨窟?”
如止清看了她一眼,笑容淺淺:“嗯,不過白去了。”
容槿頷首,又想到如止清不會隨便找人搪塞:“那…容郁呢?”
如止清輕笑:“三年前,死了。”
容槿微滯:“韓晴?”
如止清搖了下頭,眸色漸冷:“韓華。”
容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