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曳看著傷口邊緣發紫的地方微蹙眉,眼瞼低斂著,面上沒什么表情。
白之珩只看了眼自己的腿,瞥到顧云曳手里拿著的腰帶,微怔了下,這才發現,顧云曳只穿了件白色里衣,外裳在火堆旁烤著。
他眨了下眸,垂下了眼睛,耳尖突然有些發燙。
白之珩抬手摸了摸耳朵,彎著淺褐色的眸說:“火光好像有些暗了。”
顧云曳側頭看過去。
確實,那些藤條本就不經燒,雖然挺粗壯的,但到現在也差不多了,火小了不少。
“我看看能不能找些草堅持下。”
洞里潮濕,角落里也長著或多或少的植物。
顧云曳把火光照到,她能看到的草都連根拔下。
再把上面的土捋掉,走到火旁。
白之珩看著少女衣服上沾著泥,卻依舊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用手把草上的土、水珠這類可能熄滅火的東西抹掉,表情有些怔。
就算是他,在這樣的狼狽下也沒法如此不當一回事吧?
顧云曳手上動作突然頓了一下,站起來向不遠處那條死透了的蛇走過去,用手撥了撥,端詳了一會兒,才又回到火堆旁,看著地上剛拔下來的草。
白之珩疑惑地揚了下眉:“怎么了?”
“這好像是一種蛇藥。”顧云曳拿起一株草,在火光下仔細看著。
白之珩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看過書。”換血后失明前她沒事就看看那屋子里的書,雖說大部分是關于蒔羋花的,但也有許多其他的。
譬如其中一本似乎專門記載的蝕骨窟里的藥材。
“這是……‘雛芪’?”顧云曳有些不怎么確定。
那本書很厚,看到雛芪時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不至于看不清字,但說明邊上的畫卻不怎么看得清了。
那本書上每種藥材都畫得格外精細,甚至葉子邊緣是光滑還是鋸齒狀的也畫出來了,以致旁邊的文字說明沒有藥材的形狀描寫。
白之珩看了看地上幾株草,凝了凝眸:“這些……好像葉子不一樣。”
顧云曳看過去,又拿起一株與另一只手里的做對比。
真的不一樣。
一株的葉子表面光滑,另一株帶著些微的絨毛。
顧云曳遲疑地吐出兩個字:“…淳荃?”
這兩株藥材那本書上都有,而且雛芪下一個就是淳荃,長得相似,藥性差了十萬八千里。
白之珩表示兩個名字都沒聽過。
顧云曳仔細想了一下,簡單地說:“雛芪可以救你,淳荃能害死你。”
問題是她不知道哪個是雛芪。
白之珩也看出來顧云曳不是太清楚,他微彎起唇角:“沒事,好歹蛇毒逼出了大半,就算還殘留一些在體內,等我們出去,憑折玉的醫術,還不是小菜一碟。”
“啊,說不定還能省一筆錢。”
白之珩笑瞇瞇地看著她,聲音輕快帶著絲絲縷縷的笑意,似乎真的因省錢而高興一樣。
顧云曳對著火光看著手里兩株草:“那條蛇毒性挺強的。”
她不認識那條蛇,但樂秋當時看她的眼神就像個死人。
白之珩當時站著的地方,剛好能看到樂秋推顧云曳:“那女人跟你有仇?”
“她單方面仇視我。”顧云曳聲音淡淡,仔細聽,似乎還夾雜了一些以往所沒有的冷。
“……記起來了!雛芪味甘,而淳荃味澀。”顧云曳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回憶,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
下一次,再看相關的書,她得多看兩眼牢牢記住。
白之珩聳了下肩:“知道味道有什么用,難道還……你干什么!”
顧云曳直接把左手上葉子光滑的草摘了一片放嘴里嚼。
白之珩急得想站起來,右腿卻無力,他手撐著地面,眉皺起,聲音罕見地帶了厲色:“你快吐出來!藥是能亂吃嗎?”
顧云曳把嘴里的葉子吐出來,到水塘邊漱了下口:“容澈說我現在百毒不侵。”
隨后把地上那些葉子光滑的草挑出來,再到水塘邊捧水出來清洗。
“如果淳荃在百毒之外呢?你不就中毒了?你如果中毒死了我不是白救你了?你死了我一個不能站的待這兒還不是一個死?你太沖動了!”
白之珩話說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后摸了摸鼻子,又露出一抹風般和煦的笑:“總之你先顧著你自己,不然我一個人怎么生火,怎么出去,是不是?”
顧云曳沒點頭也沒搖頭,拿著洗干凈了的雛芪走到白之珩身邊。
“就算這殘留的蛇毒要不了你的命,也可能讓你右腿廢掉。”
“你可以說救我是你自己的選擇,廢掉也跟我沒關系。但白之珩,我挺慶幸的,醒來后你就在不遠處。”
白之珩微愣了一下,自己要說的話被堵了,向來口才好的白少主首次不知道該說什么。
顧云曳抬眸看向他:“假如是我自己掉下去,我不會水,就算沒淹死,還是到了這洞里,但這條蛇估計被樂秋使了什么手段盯著我咬。我沒能力殺它。”
死不死的,以前沒覺得怎么樣,但現在這條命是容澈換來的,她還做不到置之度外。
“而就算我機緣巧合下殺了那條蛇,一個人待在這洞里,我真沒那份耐力花四五個時辰來取火。”
放以前,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有這種耐心做那樣的苦力活。
也許她是要活著,但在自己臂膀酸疼,渾身都不舒服,失敗了上百次的情況下。
放棄,才是大多數人正常心理下的無奈之舉。
說這些,是讓白之珩對她所做的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女尊世界的男人都這么喜歡付出嗎?
一個容澈用命換血,一個白之珩用命擋蛇殺蛇。
她抿了抿唇,難以理解是真的,但做不到坦然接受也是真的。
白之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懵,他看著顧云曳把雛芪放嘴里嚼碎成泥敷在他傷口上,又把那腰帶去外面湖里洗了洗,再用來包扎他的傷口。
淺褐色的瞳孔在火光下像是融了暖色,剔透如玉一樣溫潤。
“…啊呀,小云曳這么一說,原來我對你這么重要啊。”他突然彎起唇輕笑,“都讓我不好意思了呢。”
顧云曳把剩下的淳荃草扔進火堆里,瞥了他一眼,也開始揚起唇輕笑起來:“畢竟是讓利七成的大方東家。不能不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