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在角門外安置了一輛馬車,寶華攙扶著小姐上車,馬車里面也甚是寒磣,無甚裝飾,和許氏平日出門慣坐的那輛鋪滿錦緞的馬車相去甚遠。寶鵲恨恨地把包裹里的衣物拿出來鋪在里面,盡量不那么硌人。
趕車的是個年邁的老頭,待他們都安置好,便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車骨碌骨碌地開始往前走。
寶華透過車簾往外看,偌大的許府像個安靜的怪獸,在黑暗中似乎隨時都能把人吞下去。
她沒有說,方才姑爺屋里的燈曾經亮起過,但屋里的人到底沒有出來。
這一刻,寶華忽然理解,為什么小姐愿意答應許氏去莊子,為什么小姐被這么對待也不曾惱怒。
寶華忍不住想,小姐那么聰慧,方才許是看到了的,但又忍不住希望她家小姐并未察覺。
夜里起風,趙錦樂忍不住咳了兩聲,寶華連忙撂下車簾,又給趙錦樂加了層被子。
自京城到鹽城有千余里路程,馬車一路走走停停了近五日才到鹽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剛離開京城那會兒,趙錦樂命寶鵲去藥房抓了幾方藥材,回來煎服。在小丫頭滿眼的佩服和驚喜下,趙錦樂的病癥開始慢慢好轉,再多將養幾日許就能康復。
為此寶鵲很是驚嘆,不過是最常見的烏梅、陳皮等藥材,卻能治好致死率這么高的病。當然她家小姐更厲害,居然真的有治療這病的方法。為此寶鵲還特意問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趙錦樂若有其事地誆她:“我那日病的厲害,以為自己要撒手西去,誰知夢到佛祖,佛祖說我命不該絕,便把這方子告知于我。”
寶鵲那傻丫頭,偏還就真信了,嘴里還念叨著以后要多去寺里給佛祖上香,謝神明保佑。
寶華笑得直打顫,這傻丫頭,說什么都信。
到北橋縣的時候,已是黃昏,這日雨下的格外大,地上滿是泥濘,連馬也發脾氣,不太樂意繼續走。趕車的馬夫隔著簾子詢問,趙錦樂探過車窗往外看,天黑地厲害,不時有粗壯的閃電竄出火花。
再看兩個丫頭,也都面帶疲色。
“勞煩您看看前面可有店家,咱們今日在這休息一日。”
北橋算是附近縣城里比較繁華的一個,打尖住宿比較方便。掌柜的遠遠地看到馬車,又看車上下來三個年輕女子,尤其是中間那個,雖穿著簡單,卻通身氣派,忍不住多打量幾眼。
邊境素來不安定,少見女眷,尤其是明顯是貴人家的女眷,誰舍得上這種地方來拋頭露面。
寶華不著痕跡地擋在自家小姐面前,狠狠瞪了掌柜一眼,掌柜的低下頭,“幾位是要打尖還是住宿?”
趙錦樂要了兩間上房,她自己一間,兩個丫頭共一間,又要了些吃食送到房間。趙錦樂瞧兩個丫頭滿臉困倦,便打發她們回去休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頗有滂沱之勢,趙錦樂忍不住在窗邊站了會兒,那年,也是這么大的雨,外公蒙冤而死。老人家戎馬一生,只差為國捐軀,沒想到臨了卻落下個賣國賊的罵名,據說她外公死的時候,眼睛怎么都合不上。
潑天的大雨順著窗戶往屋里打,趙錦樂臉上沾滿了水汽,衣服也幾乎濕透。
小二送木桶進來的時候,差點被嚇昏過去,屋里一片漆黑,并未點燈,面色慘白的女子站在窗前回首,只襯得一雙眼睛像是在發光。刻骨的陰冷,又透著無邊狠戾。
小二敢發誓,哪怕是他們北橋最兇狠的衙役,也比不過眼前這女子十之一二!
他又痛恨自己,被豬油蒙了心,就因為人家好看,就搶著來送這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