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樂不死,滿朝重臣無不如鯁在喉,尤其是帝王反常的態度,更讓他們相信趙錦樂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女,會壞了大周百年基業。一計不成,便謀劃了一場盛大的刺殺。
那場廝殺,趙錦樂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那晚的月色格外好,那樣清澈的月光下,周折殷俯身將她護在懷中,背上是那把本該插、進她身體的長矛。
他輕輕拭去崩在她臉上的血水,說:“錦樂,不怕。”極盡溫柔。
趙錦樂有一瞬的茫然。
隨之是巨大的恐懼和悲痛。
趙錦樂的心一冷就是七年,是周折殷幾乎用命才暖回來,可是太晚了,她已經忘記如何去愛一個人。
溫柔的月色下,她抱著周折殷,如困獸般嘶吼出聲。那樣的嘶啞悲痛,如同她內心的絕望。
折殷哥哥,若是我先愛上的人是你。
該多好。
太醫來得及時,救回了周折殷,而那些背后謀劃刺殺她的人,無一落下,皆被滿門抄斬,整個京城都被鮮血染紅。
將軍府邸,盡是小心翼翼恭喜她的朝廷命婦,說周折殷要立她為后。趙錦樂折下一朵艷麗的牡丹,神色淡淡。
祭祀臺上,大病初愈的帝王親自爬上千層玉階,一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二求帝后琴瑟和鳴,祈天的玉牌在許下第二個愿景時驟然碎裂,年邁的丞相瞬間匍匐在地上,老淚縱橫,請求周折殷不要再逆天而行。
百官也皆無聲跪下。
周折殷神情陰鷙,眼神如刀子般刮過烏壓壓的眾人:“還有誰要一塊死,滾出來!”
老丞相悲呼一聲,高喊天要亡我大周,一頭撞上祭祀臺,氣絕而亡。
眾人流著淚哀呼老丞相的名字,無一人退縮動搖。
周折殷捂著胸口咳嗽兩聲,怒極反笑:“好!很好!”
“既然你們要以死明志,寡人就成全你們!來人!”
趙錦樂冷眼看著,像一個局外人。聽到這話才有了些反應,在眾人仇恨的眼神中,上前握住周折殷冰冷的手,輕聲笑了:“折殷哥哥,何苦?”
周折殷只有看到她時眼里才像是有了溫度,修長的手撫著她被風吹亂的發絲,神色溫柔:“錦樂,誰都不能阻攔你嫁給我。”
“即使與天下為敵?”
“錦樂,”他摸摸她清冷的眉眼,微微笑了:“你就是折殷哥哥的天下啊。”
那年杏花春雨,扎著丸子頭的小丫頭對他攤開掌手掌,白嫩的掌心里躺著幾顆青梅,她笑得眉眼彎彎。
那時周折殷不過是個被大周拋棄的皇子,瘦骨嶙峋,穿著不合體的衣裳,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周折殷發誓要永遠留住這笑容,可終究他什么都沒能做到。他費盡心機潛心謀劃,除了刻骨的仇恨外,何嘗不是為了護她安穩。
以前他是無用的棄子,什么都做不到,現在他大權在握,如何能忍受她再受絲毫委屈?
趙錦樂輕輕笑了,像是冰雪融化,萬物復蘇。她輕輕抱住周折殷削瘦的腰,一如許多年前純真不諳世事,她說:“可是折殷哥哥,這天下,不只是只有我啊。”
“外祖寧死也不肯退縮的,你為之浴血奮戰的,這片腳下的土地,大周的子民,他們同樣是這天下的一部分。”
“折殷哥哥,你最初的愿望,是守護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和上面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的百姓啊。”
她貪戀地用臉蹭他溫熱的胸膛,緊緊抱著他,像是下一秒就會失去:“折殷哥哥,你會是個明君。”
而不是為了她,成了殺人如麻人人唾罵的暴君。
周折殷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不——”
可趙錦樂已經先推開了他,逐鹿臺上,罡風正烈,她纖細的身體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箏,輕飄飄地墜了下去。
折殷哥哥,若有來世。
若有來世,我定不負你情深。
一滴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