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三娘捏著幾枚銅錢,疲憊地往回走。今兒個她上工的時候實在太累,忍不住打了個盹兒,被王財主的老娘抓了個正著,老太太尖酸刻薄慣了,把她從頭數落到尾,硬是扣了半天的工錢。
五枚銅錢著實太少了,羅三娘想到那個窮的揭不開鍋的家就止不住的發愁。平兒跟人打架摔破了腦袋,是得吃雞蛋補一補的,婆婆王氏年邁,雞蛋也需得分她一枚,成兒和九兒就算啦,過段時日,手頭不那么拮據再給他們買些甜嘴兒的。
至于王大龍……
只要他不回家,家里的日子就總能好過些。
羅三娘心不在焉地想著,沒幾步就到了家門口的巷子。她先拐去巷口的張嬸子家,張嬸子家養著兩只老母雞,三娘家的雞蛋一般都是在張嬸子家買。
往日里張嬸兒把雞蛋給她便不再說話了,三娘心知張嬸兒是不太能瞧得上她的,或者說,在整個羅灣村,三娘的名聲都不算太好。今兒個不知怎的,張嬸兒破天荒地給了她一個笑臉:“三娘,那是你鄰居啊?”
鄰居?
三娘順著張嬸兒的視線看去,果真就看到自家隔壁那家高門大戶門口站了三個穿著淺色衣裳的年輕女眷。
隔著遠,瞧不太清模樣,只說那種顏色的衣服,就不是鹽城這種偏遠地方有的。她們這些鄉下人家,有件灰不溜揪的麻衣就算是過的不錯的了。連王財主家,本地一頂一的富貴人家,他老娘穿的也不過是最普通的灰棉布衣裳,在村子里也是十分惹人羨慕了。
三娘收回視線,搖搖頭,她也剛下工,哪里知道什么隱秘。
“你說她們是不是從京城來的?”
張嬸兒說著猛地一拍大腿,興奮道:“對了,原來劉大不是住在那里嗎,說是給什么京城大官兒管著莊子,你說她們是不是就是那什么大官兒家的親眷?”
劉大!
那張肥膩的臉又浮現在眼前,羅三娘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偏張嬸兒兀自喋喋不休:“說起劉大,你別說也真是有本事,遇著貴人撐腰,搖身一變成了劉老爺啦,前兩年還搬到縣城里住,嘖,你是沒見他媳婦多得意呢!聽說現在縣老爺見著劉大都得客客氣氣的呢。哎三娘你聽說沒有,去年劉大打死了村里的秀才,縣老爺都沒敢管,只賠了一筐雞蛋就完事了,秀才娘沒多久就瘋啦!”
這種老掉牙的八卦也就只有羅三娘這種整日忙著做長工的人才不知道了。
張嬸兒在三娘震驚的眼神中極大的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又念叨劉大當初也就是個地痞流氓,遇到京城那位貴人才有今天的造化,可想而知人家是有怎樣的通天手段,又叮囑三娘一定要跟鄰居處好關系,從貴人手里隨便漏點什么都夠他們一家吃一年的了。
三娘敷衍地應著,往回走的腳步卻似有千斤重。
那個差點被劉大凌辱的夜晚,是羅三娘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好容易等著成日惦記她美貌的劉大走了,又來了劉大上面的貴人,還不知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自己還好,總能服低做小,三個孩子尚不懂事,若是沖撞了貴人……
想到張嬸兒口中被打死的秀才,羅三娘又是一陣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