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什么地方?”
好似從睡夢中醒來一般,謝逸慢慢地抬起眼皮。一抹光亮刺破先前還充滿了黑暗的視野,照亮了他所見的一切。
“……白色……房間?”
謝逸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白色的空間里。
身下的好像是地板,周圍則是若是不仔細觀察就很難辨別出來的同樣是白色的墻壁和天花板。同時還有不知光源在何處的光亮充斥著整個空間。
就目前來看,這很可能是某個建筑物的內部。雖然據謝逸所知并沒有什么建筑物可以白得如此純粹。
“對了!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的謝逸向自己的胸口摸去,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著的襯衫。
——沒了?!
全身都不再發熱,視野也不會模糊。襯衫上,胸口處的地方,理應存在的一道破損的痕跡也無影無蹤——
“我沒死嗎……”
會這么說,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實際上,不久前的謝逸還只是個在街上等人的普通市民罷了。
然而——
……
這是謝逸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情。
猛烈的陽光。
聒噪的蟬鳴。
若是再加上呈現在眼前的建筑物的遠景——也說不上,畢竟只是在離那十幾米遠的地方看著罷了——便是一幅畫卷。
一幅可以讓一般人在遠處觀賞,也只能讓一般人在遠處觀賞的畫卷。
“這就是青磐大學,嗎。”
盯著看似入口邊上的一堵矮墻上的幾個漢字,謝逸不禁喃喃自語。
“可望而不可及呢。不過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沒意義了啊……”
青磐大學,作為現如今的華夏國,甚至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學,一直都是萬千學子理想中的圣地。而這樣的圣地,現在正安靜地坐落在謝逸前方。
自嘲地笑了笑,謝逸依然徘徊在身后的便利店門前不肯離去。
——那么大的太陽鬼要出去啊!
這就是謝逸心中現在的想法。他貌似忘了自己頂著太陽來到這里等一個人的事實。
不過這不是重點。
望著青磐大學的校門望得出神的謝逸又開始自言自語。
“如果一開始他們沒有離婚的話……不不不,想什么呢我。就算一切正常也不可能進得去吧——只會騙人和耍小伎倆的我。什么的。”
總之就是,懷著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憂郁還是其他啥啥啥的謝逸,在一邊等人一邊思考人生。
“你就是謝逸嗎?”
低沉而沙啞,且毫無感情可言的冷漠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打斷了謝逸的思緒。
“啊,我——”
邊點頭答應邊轉過身的謝逸,動作和聲音都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嗤——”
輕微的撕裂聲中,閃著寒光的刀刃貫穿了謝逸的胸膛。因為應激反應而低下頭的謝逸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
保持著這個狀態靜止了幾秒之后。
又是一聲輕響,出現在胸前的刀刃被抽了回去,謝逸也因此癱倒在發燙的青黑色地磚上。
在思考無限加速而因此停滯的時間里,謝逸發現自己動都動不了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隨著那刀刃被一起抽走了似的。
胸口開始發熱。
配合燙手的地磚,全身都在變得熾熱。
視野里的景物先是出現重影,然后漸漸地變得模糊。
然后,同樣無力的手指被動地觸摸到了粘稠的液體。
再然后,那液體很快擴散開來,一會兒的時間就流到了謝逸眼前。
“……是,血啊。”
即使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謝逸仍能認出那攤粘稠的液體正是從自己身體里流出來的血。
紅得發亮的血還倒映出了一個站在謝逸后面的黑影——好像是一個體型還算高大的人。
“任務目標確認。”
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是他殺了我嗎……任務目標又是?
理所當然的,這突如其來的展開,是謝逸始料未及的意外。
過去在社會混的四年中,謝逸不是沒有與他人結怨。
只是再怎么說也都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因此,不論謝逸再怎么努力運轉大腦都想不出到底是誰要殺自己。
記憶的檢索只持續了一會兒就結束了。
“向任務目標給予最后的死亡——”
低沉的聲音突然被打斷。
然后朦朧間貌似響起了不少雜音。
——這是……警察來了……?可是,就算是警察,動作應該也沒這么快才是……
——嘛……無所謂了呢。
到此為止,謝逸的意識開始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他只覺得原本很熱的地方開始變得冰冷。
“——先行撤退,目標的死亡降臨已成定局。”
低沉的聲音至此,再沒有響起過。
雖說這大概是自己已經陷入了昏厥的原因。
只要再過幾分鐘,自己就會成為一具尸體。而——都說將死之人經歷過的人生,會在其死前的瞬間像走馬燈一樣呈現在眼前。
謝逸看見了代表自己過往的景象。
那是與“美好”兩字——不,就算是“普通”也絕對不沾邊的人生。
——既然如此,死了就解脫了吧?
——沒有牽掛,也沒有與他人的羈絆的自己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
——所以。死了也沒關系。
于是謝逸閉上了雙眼。
——只是……
最后內心里萌發的一絲小小的不甘,沒能阻止謝逸失去意識。
……
“死而復生……嗎?”
整理了一下腦海里混亂的思緒,謝逸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
沒聽說過地獄是白色的。天堂應該也不會如此單調。既然兩者都不是,那么自己應該還處在這兩者中間——也就是還活著的意思。
能夠理解現實不代表就連原因也可以理解。
“為什么我會活下來呢……說到底這里又是哪里——”
“噔噔。”
突然間響起的電子提示音嚇了謝逸一跳,只見視野中央出現了一個一閃一閃的白底黑紋的信封圖標。
“什么鬼?”
不管謝逸怎么轉頭,那個圖標始終停留在原地,就像自己的眼前有一個隱形的懸浮窗一樣。
謝逸又一次環顧四周——除了白色還是白色,怎么看都不見得能收集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看來只能從這玩意入手了啊。
謝逸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向那圖標伸出手,用食指點了一下。
耳邊隨即響起鈴鐺般的效果音,信封圖標在原地360度轉了一圈后擴展開來。
那是一個類似信件的東西。
……
【新人指引】
「歡迎來到神之領域——卡巴拉生命之樹。
你現在身處四界之一的『Beriah——創造界』。
在這里,你獲得了延續存在的權利。作為代價,你將無法回到原來的世界『Assiah——物質界』,轉而作為一名世界旅者在眾多的『Yetzirah——形成界』中完成系統派發的任務,以達到『Lv.10』為目標強化自身。當達到『Lv.10』時即可升入『Atziluth——神性界』,與神會面,你將得知一切的意義,同時還可實現你的一個愿望。
作為新手福利,你將擁有『無盡水袋(綠)』×1,3000商用零界點,用于購置初期物品。
·通過右手抬高再下揮的動作來開啟控制面板。
·通過分窗口右上角的“?”來開啟詳細說明。
·一小時后開始新人試煉,請在這段時間里做好準備。
提示:新人試煉將前往系統隨機指定的『Yetzirah』進行。若是在『Yetzirah』中死亡將會真正死亡,請世界旅者謹慎行動。」
……
閱讀完上面的文字之后,信件的上下兩邊以極快的速度向中線靠攏,很快就變成一條黑線,隨即從兩個端點開始又縮成一個點最后消失不見。
目睹了這一切的謝逸,結合內心的感想后不由得感慨出聲。
“……嗚哇,就像完全潛行的VRMMO游戲一樣……”
回憶起信件里的內容,謝逸明白了。
雖然很是不可思議——自己應該是獲得了再活一次的權利,或者說機會。
但代價是不得不離開自己一直生活著的那里地方,脫離在此之前身處的那個環境。
這樣的如何?謝逸捫心自問。
那還用說嗎。謝逸自問自答。
興許是巧合,瞥往視野右下角的視線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數字時刻表。
具體時間姑且不論,謝逸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下面代表日期的數字上。
——“18.08.20”
“在生日死掉又復活什么的……”
謝逸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復雜得一批。
沒錯,今天他的生日。
然而這并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畢竟謝逸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沒有過生日了。
“不過……如果是復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的話……”
若要在這里生活下去,就意味著要放棄至今為止的人生,開啟一段嶄新的旅程。
如果是一般人,想必還要再考慮、猶豫一段時間。畢竟他們基本都有著各自的家庭和生活,這些東西要他們說放棄就放棄那是不可能的。
但謝逸不一樣。
“簡直就像是專門給我這樣的人準備的道路呢。”
心情不錯的謝逸愉快地自言自語著。
隨后他再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從有記憶起父母就在吵架。
相互辱罵,相互廝打。
日復一日。
然后終于有一天,母親摔門而出后再也沒有回來。家里只剩下年僅七歲的謝逸和每天都爛醉如泥的父親。
好在謝逸并沒有像母親那樣受到父親的毆打。
因為他很擅長觀摩人心。
不然又怎能在如此漫長的時間里忍受至父母離異的那一天呢?
只是謝逸本人并不這么認為。
他覺得他只是絕望了而已。
因為先天能力缺陷而無法在學校里生存,能回去的家里也只有吵架的父母。
家里待不下去,那么外面呢?
事實是,在街上行走著的,和謝逸完全無關的人們也都戴著五顏六色的面具來來往往。
“世界上只有笨蛋呢,也包括我自己。只是能讀懂他人的言語和真心罷了。”
這就是謝逸至今仍然抱有的消極想法。
盡管謝逸拒絕和那些人做一樣的事,但他仍把自己視為那些人中的一員。
就這么又過了七年。
父親帶著一個謝逸不認識的女人回到居所的一周后的那天,就是他變得無家可歸的那天。
也許是對父親的做法不滿,又可能是因為看不慣那個女人的薄情——那天,那個女人的女兒因病死亡,而謝逸指出了她虛假的悲愴。
然后謝逸就無家可歸了。
發揮著自己的“特長”的謝逸就這么勉勉強強地一個人過了四年。
直到幾天前,謝逸在網上看見了一則條件極為優越的招聘信息。多少想要改善一下生活條件的謝逸選擇了試試——然后就發生了那種事。
謝逸倒是覺得無所謂了。
“……明明都做好了覺悟,就算是死也無所謂的說。”
搔了搔后腦勺,謝逸自言自語著。
反正也沒人會在意。
反正也沒人會關心。
“……啊。”
謝逸想起來了,這樣的遭遇,就和父親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的女兒幾乎一樣。
關于她,謝逸了解得不多。
據說,她一歲時就自己學會了說話,三歲時就會打電子游戲,五歲時已經可以自學并掌握高中的所有課程。
實打實的天才。
然而這樣的一個天才謝逸卻只能通過他人的語言來認知而無緣得見。
好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早在七歲時就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接受治療。就連身為她母親的那個女人一年都見不到幾次。
不過謝逸卻知道對那個女人來說怎樣都好。
雖然她在談起她女兒的時候臉上充滿自豪,但在謝逸看來那只是虛榮的笑容罷了。
在那虛榮的笑容背后還有恐懼。
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畢竟人對于明顯不同于自己的對象都是不能理解并抱有恐懼心理。
而在她的女兒去世的那天,她那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讓謝逸怒火中燒。所以他才會說了那些話。
現在想起來,謝逸都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那么生氣的原因了。或許是在素未謀面的她身上看到了不愿直視的自己的影子吧。
存在本身怎樣都好,活著就活著,死了也罷,就是可有可無這樣子——這就是在原來世界里的謝逸。
“如果說死掉的人都會到這來的話,有沒有可能遇見她呢?”
憧憬并沉浸在幻想里一般,謝逸小聲咕噥著。
不過他很快就回歸了現實。
“嘛,反正都活下來了,又是在這個這么像游戲的地方……放開手腳去浪一波,或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