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仿佛于水中搖曳一般。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那似乎是因為自己閉著眼睛的緣故。
要解決很簡單,把眼睛睜開就是了。
謝逸也正打算這么做——
“不,不行啊……”
陡然想起了好像是在恒古之前、亦或是才沒過多久,總之就是于自己睜開眼睛時在腦中肆虐的破壞沖動。
那如同火焰一般灼燒著身體的沖動一直在催促自己,想要將一切的有生命之物化作灰砂。
所以不能睜開眼睛。
看不見而已,又不是活不下去——
“眼睛的話,可以睜開喔。”
并沒有從耳朵進來,而是直接在腦海里響起的聲音讓謝逸大吃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判斷力在下一刻回歸。
“……是你啊。自稱是我的家伙。”
如果說可以睜眼的人是他的話,倒是可以照做了。
——畢竟他好像知道很多很多事情。那個自稱另一個我,名為無傍的家伙。
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灰色的景象漸漸展示在眼前。
謝逸不由驚呼。
“失敗了?!”
“哎,你再仔細點看吧。”
謝逸看了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的無傍,然后再次環顧四周的景色。
沾有污漬的墻壁,鋪滿垃圾的地板。
“……我的精神世界?”
“回答正確~”
還好。不是“獸”眼中的灰色就沒事。
如果是的話,恐怕自己已經撲向了無傍吧。雖然不知道在精神世界里這樣做到底會怎么樣。
“話說,你還真是大膽啊……”
“嘛……我倒是快要被嚇死了。”
將人變成“獸”,搖撼人類物種根源的沖動,自己挺過來了,所以沒有變成獸。
“看不出來喔。能問問你的感想嗎?關于你吸收了‘嘆月的最初之獸’的魂魄體這一事。”
“嘛……大概……狂風般的悔恨意念的聚合體……差不多是這個感覺。”
由于太過思念失落的過去,甚至將回想從現實中切割出來——創造出夢想的世界,并且繭居其中。
“嘆月的最初之獸”的本質,就是那種力量以及妄執所構成的精神體吧。
接著,它在失去名為愛爾梅莉亞的容器以后,就打算鉆進在場另一個人——大地僅存的最后一名人類體內。
這個過程被謝逸打斷,于是他成了替代威廉的存在。
“虧你還能笑著說這些話。還有你的腦洞也是很大啊,要知道,走錯一步你就涼涼了喔?”
無傍嫌棄般的如此說道。
謝逸白了他一眼。
“這次又沒有要你出力,你抱怨個啥。”
“……你涼了我怎么辦。”
“誰管你啊。”
嘴上說得跟什么大不了的事實一樣,然而謝逸知道自己一直在以身犯險,
接納最初之獸的魂魄體之后,謝逸的一連串操作就像是在鋼絲上后空翻外加鉆火圈一樣驚險。
首先是“嘆月的最初之獸”的魂魄體。
姑且不論代替威廉成為它的宿主的做法到底如何,問題在那之后。無疑它要比謝逸的靈魂強上許多,就此奪舍也不是沒有可能。
實際上它在進入謝逸體內之后就已經占據了一半的主導權,相當于謝逸的一半已經變成了“嘆月的最初之獸”。
就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所以謝逸讓瑟尼歐里斯刺穿了自己。
像拉琵登希比爾斯那樣,高階圣劍基本都會有的特殊能力,極位古圣劍的瑟尼歐里斯當然也有,而且還十分霸道。
它能對命中的目標刻下詛咒。將對方強制變成死者的詛咒。
謝逸就激發了那樣的力量。
本來使用那份力量得滿足一定條件才行,然而之前「負向言靈」的扭曲效果還在生效,使得謝逸跳過那個步驟,成功激發了瑟尼歐里斯的特殊能力。
不這么做不行。
吸入了作為永劫的存在的獸的魂魄體,謝逸已經變得像獸一樣不老不死不壞不衰。
不死是重點。
所以才需要瑟尼歐里斯的那份力量,來把謝逸強制變成死者。否則成為死者的就會是謝逸不愿去傷害的威廉和奈芙蓮。
“哎,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說你傻呢……明明獲得了那樣的力量,卻還想存心去死。”
無傍再次發出了感慨。少幸災樂禍啦你這家伙。
“……誰跟你說我想死了。”
“進行那種勝率渺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賭局,在一般人看來就已經是自殺行為了喔。”
“這不是賭贏了嘛,我可是還活得好好的喔。”
看著視野左上方已經滿格的紅色線條——藍色線條只增長了一點點——謝逸帶著幾分得意地如此說道。
“所以說你真的……哎。”
謝逸沒有死去,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否則他現在也沒辦法在這里像這樣跟無傍交談吧。
這當然不是瑟尼歐里斯的特殊能力失去了效用,不然謝逸現在估計還得跟最初之獸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阻止了謝逸成為死者的,或者說阻止了瑟尼歐里斯的詛咒生效的,是謝逸一直裝備著的飾品——〈月光的祝福〉。
它的效果是:佩戴后可驅除一切詛咒、免疫一切異常狀態。
事實證明,〈月光的祝福〉的效果的確十分強悍,強大到了連瑟尼歐里斯的詛咒都能將其無效化。
至于為什么謝逸能免疫詛咒,“嘆月的最初之獸”卻中招而亡,那是因為“佩戴”飾品〈月光的祝福〉的人不是最初之獸而是謝逸,既然如此,當然只會對謝逸生效。
即使“嘆月的最初之獸”取得了身體一半的主導權,但也就僅此而已。
在把謝逸的全部奪到手之前,它終究是和謝逸不同的獨立個體。
“總之現在不是沒事嘛~”
“都說了,你現在活生生地站在這里,這是結果不是前提啦。為此而行動的人恐怕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你一個。”
“那可不一定。”
“是說,你也太敢冒險了。”
“——那倒是。”
謝逸抓了抓臉頰,沒有反駁無傍的說法。
事實上,盡管謝逸能夠免疫瑟尼歐里斯的詛咒,但他始終仍有死亡的風險相伴身旁。
在拜托奈芙蓮用圣劍刺穿自己之前,他曾發動了「負向言靈」,籍此來扭曲現實。
然而那是無效的行動。「負向言靈」無法干涉生和死,這是謝逸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他那么做只是為了安奈芙蓮的心,不過可惜好像最后還是被識破了。
換句話說,被劍刃貫穿了胸口謝逸確確實實地受到了致命傷,所以他那時代表生命值的紅色線條才會減少。
至于現在為什么還活著……
“閑話聊得有些久了……外面的人可都在等你回去喔。”
“也是呢。”
謝逸將自己的生死大權交到了現實世界的人們手上。
他曾經給過菈恩托露可一瓶再生藥水。
在落下空洞時的最后一刻,謝逸看見了向他飛來的身影。因而謝逸將希望賭在了那藍色的妖精身上。
既然自己贏了這盤賭局,再不回去可不行。
“對了——”
最后的最后,謝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話說為什么是這里啊……是說,這里作為我的精神世界,可以換個場景嗎?”
“嘿……你明明想問的就不是這個吧。”
無傍瞇著眼睛,雙眼直直地盯著謝逸,然后放棄了一般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算了,不說拉倒。你自己摸索吧。”
“這句話我才要對你講嘞,不說拉倒,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