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很快就到來了。沒有經過別人的同意,就那么擅作主張的,霸占了這個世界的美麗。
馮郁錦很喜歡秋天。
自從出生開始,她就鐘情于那些比較凄慘的景物和字眼。
那些景物和字眼,似乎總是藏著一種別樣的美麗。
被時光染黃了的楓葉,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人們的腳底。只是在被踩踏的瞬間,發出一聲類似痛苦的“沙沙”聲。
馮郁錦在路邊靜靜地走著,看著昏黃的落日,不自覺的,失了神。
天空變成了漸變色,由深藍到淺藍,然后再是寶石藍,緊接著就是大紅色,大紅色的下面飄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淺粉色。
當然,在太陽周圍,依舊是那金燦燦的光芒。
一下,兩下……太陽終于落到地平線以下了。可是天空,并沒有完全黑下來。
總是有人喜歡一群人吵吵鬧鬧的迎日出,送日落。但是馮郁錦偏偏喜歡一個人觀賞這美景,在她看來,似乎有一絲的嘈雜,這美景就會被破壞掉,失去它原本的顏色。
送走了日落,馮郁錦向后一倒,就倒在了草坪上。
草坪也變得枯黃,一切都變成了黃色。這世間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就比如那天空,依舊湛藍,讓人看了心情舒暢。
但是,有的時候,我們是抵擋不住歲月的。
其實歲月并沒有那么大的魔力,能把一切都改變。那些真正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其實是人類。
歲月只不過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夸大了人們的罪過罷了。
也許,人,生下來就是孤獨的吧。
就比如……現在的馮郁錦,孤身一人。
楊潔有事情請假回了老家,韓墨去宮家疏導宮時淮去了,就剩下了她,無所事事。
她既沒有家可回去,又沒有資格去看宮時淮。于是只好在這個充滿活力的校園里,在異樣的眼神中,陪著大自然,靜靜地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與其無所事事,不如……為我畫一幅畫吧。”一個人突兀的打擾了馮郁錦的安靜。
雖然在那一瞬間馮郁錦的心底涌起了不悅,但是她很快壓抑住了,她調整好表情,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是咖啡館老板易先生。
他手里拿著畫板和繪畫工具。
馮郁錦懶洋洋的坐了起來,看著易先生把工具擺放整齊。
“畫什么?”馮郁錦站了起來,走到畫板面前,輕柔的調著畫紙的位置,問。
“畫我。”
馮郁錦聞言,抬了抬眉毛,說:“那我不要錢了。”
“怎么了?”易先生(冷寒)微微勾起嘴角,問。
“我不擅長人物速寫,所以,我不要錢了。”馮郁錦調整好畫紙后,拿起了畫筆:“這畫,我只能說盡力給你畫。”
咖啡店老板聽了,笑了笑,沒說什么,走到了日落的地方,然后就不動了。
馮郁錦有些好奇:“你不擺個動作什么的?”
咖啡店老板并沒有回應,只是在那里站著。
馮郁錦只好開始動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校園里亮起了街燈。燈下的男人,更加多了一絲魅力。
要是宮時淮在這里就好了,他一定會把這幅不完美的作品,修改成十分完美的作品。
想到這里,馮郁錦不自覺的加大了手上的力。猛然,她又回過神來,看向了畫紙。
好險,差一點,這幅畫就毀了。
馮郁錦抬頭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易先生,只好集中注意力畫下去。
“畫好了嗎?”似乎是等不及了,易先生問,并且沒有經過馮郁錦的同意,他就走了過來,看一看那幅畫。
“差不多吧,只能這樣了。”馮郁錦嘆了一口氣,說。
她沒有再看這幅畫第二眼,就俯身開始收拾東西。
易先生盯著這幅畫看了好一會,然后,默默地把畫從畫板上拿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在手心里。
他清楚地感覺到,手心的汗馬上就要浸透這幅畫。
看著馮郁錦收拾利索了,就準備離開這里。易先生猶豫了一下,攔住了她。
“我請你喝一杯吧。”
……
秋天的夜晚,并沒有十分的凄涼。
冷風在身上吹著,馮郁錦坐在咖啡館二樓的陽臺上,向下望去。
視野所及之處,都是綠油油的樹頂。
或許不應該用綠油油來形容,因為黑夜中的它們,并沒有顯得十分嬌嫩。
或許,應該用蔥綠來形容。
偶爾的燈光照亮了兩棵樹之間的距離,也照亮了黑夜中冷的直哆嗦的小飛蟲們。
不得不說,這樣對樹木十分殘忍,燈光讓它們看清楚彼此之間的距離,而這距離,恰是它們終其一生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此之前,馮郁錦一直覺得,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開始漸漸地感覺到她以前是多么的天真。
“在想什么?”
易先生端著兩杯苦咖啡,走了過來。
“你也喜歡喝黑咖啡?”馮郁錦直接忽略掉易先生的疑問,她重新發問。
“還好。”易先生坐了下來,喝了一大口咖啡,“總有人說黑咖啡太苦了,可是他們并沒有感覺到那苦味過后的醇香。”
“現在正宗的黑咖啡太少了。”馮郁錦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說。
這咖啡,是從前的味道。
“從前的味道?”易先生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馮郁錦的眼神微微固定了一會,才回答:“就像是……媽媽的味道。”
眼眶有些濕潤,鼻子有些酸楚,咽喉就感覺被堵住了一般。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因為馮郁錦并不喜歡哭的感覺,畢竟她哭了,沒有人會給她依靠。
除了小時候,媽媽還在的時候。
易先生聽到這里,拿著咖啡杯的右手微微頓了一下,左手在桌子下面微微收緊。
“要不,我教你怎么煮?”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幾個字一樣,易先生故意裝作若無其事。
“不用了,”馮郁錦笑了笑,眼睛徹底紅了:“我不在乎她。”
我不在乎她。
多么簡單又傷人的一句話。
這些年,馮郁錦一直在反復用這句話,來麻痹自己那顆思念母親的內心。
誰不想念母親呢?誰又不會依賴母親呢?
她渴望母愛,但是自從母親走后,她就不能表露出來。
只要父親聽到了,或者感覺到了,他就會一直打她,一直打。
但是她并不憎恨父親。
因為她在被父親暴打之后疼的睡不著覺的夜晚,父親進她的臥室,拿出藥膏,開了一絲絲微弱的燈光,給她抹藥。
抹完了之后,她就會感覺燈光有些顫抖。
然后,就會聽到父親壓抑的哭聲。
還有一次,父親發現她私藏母親的照片時,毫不留情的一下一下的,當著馮郁錦的面把它撕成碎片。
她哭著要阻止,卻被父親甩開。
父親撕完了之后,當著她的面把撕碎了的照片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想去撿,他不讓。
為了防止她去撿相片,父親把她鎖在了她的房間里。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就不哭了,小小的一個人兒縮在門口,穿著單薄的衣服,就在地板上那么的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一醒來就發現臥室的門被打開了,肚子上被貼了一個發熱的小方塊。她也沒有想那么多,就往父母的房間跑去,剛到門口,她就發現父親用顫抖的雙手一點一點、及其細心的把撕毀了的照片又重新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