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早早地便起了床，穿衣漱口，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對著銅鏡好好打量一番，將自己盡量整理的一絲不茍，頭發緊束，一身正式的衣袍貼身，夫子對這身扮相感到十分滿意。

收拾好后，夫子出了房門。

臨走之前不忘將墻上掛著的挎布袋帶在肩上。

夫子走得頗慢，就像是一個游玩的野客，倒是一路上顯得神采奕奕。

清晨的石堡空曠中帶著一絲冷清，夫子走到那座小院的時候，隱約聽到里面傳來講話的聲音。

慢步走到門前，輕輕拍響。

很快，里面的講話戛然而止，緊接著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夫子靜立門前，

“吱呀～”，門被打開，一個年輕的青衣奴仆探出半個頭來。

奴仆剛探出頭來，便看見一個老頭站在門口，仔細一瞧，

“哎呀～”，

竟是書院的老夫子。

年輕的奴仆連忙院門打開，躬身請老夫子入內。

“夫子請進……”

“小無，誰啊……”

夫子正待踏進院門，里面已經傳來了蒼老地詢問。

年輕的奴仆趕緊回應，“老爺，是書院的夫子?！?/p>

這時夫子也已進門，一眼就看見尖刀管家躺在椅子上，輕輕搖晃，旁邊的是一座茶具，火爐上正燒著雪水。

尖刀管家難得露出笑臉迎客，呵呵笑道：“夫子今日怎么有空過來小舍，來，請坐?！?/p>

尖刀管家說話的瞬間，年輕的奴仆已經由堂內搬了一張椅子出來，放置在火爐的茶具的另一邊。

夫子過來正好坐下。

“夫子近來身體可好？”

尖刀管家微微坐起了身子，面容含笑。

夫子呵呵笑著道，兩人就像深交已久的老友。

“勞管家掛念，我的身體還不是老樣子?！?/p>

說著夫子搖搖頭。

“倒是管家你的身體硬朗的很吶，雪水煮茶，好大的享受?！?/p>

“呵呵，年紀大了，別無所求，就好這一口，我也很無奈呀。”

尖刀管家嘆息了一會兒，重新看向夫子，“夫子回了一趟家，除夕佳節，親人團圓，想必開心的很吧?！?/p>

“哪里哪里，要不是管家你除夕之夜仍堅守石堡，我哪能享受得到這般天倫之樂，說來還是要感謝你啊?！?/p>

“誒，”尖刀管家不贊同地道，“石堡規矩歷來如此，夫子也不必這般千恩萬謝，我也只是盡職盡責罷了?！?/p>

夫子笑道：“管家你能盡職盡責，就這點，也值得我們感謝?！?/p>

尖刀管家搖搖頭沒有說話，似乎是對夫子的話不予茍同。

夫子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將身旁的挎布袋拿起，在尖刀管家的注視中掏出了一個木盒，在尖刀管家好奇的目光中，再次打開木盒，取出了一份油紙包裹的東西。

“這是……”

不待尖刀管家說完，夫子已然開口。

“此情此景，當有好茶。此乃武夷山名茶，管家為何不打開看看？”

說著，已是將茶葉交到了尖刀管家的手中。

尖刀管家聞言怦然心動，看著手中的茶葉，果真按耐不住，伸手拆開。

油紙一片一片打開，露出了一團色澤銀綠，翠碧誘人的綠茶。

尖刀管家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指捻了一點，迫不及待的舉到鼻尖認真的嗅聞，很快一臉驚喜之色的盯著夫子。

尖刀管家難掩激動神色，顫聲道：“這難道是洞庭的碧螺春？”

夫子撫須含笑，頗有些得意的道：“不錯，正是洞庭的碧螺春，可惜是去年的舊茶，不過也是茶中極品?！?/p>

“我可是花了大心思存放啊，管家一眼識破，果然不愧是愛茶之人?！?/p>

夫子看著尖刀管家驚喜的神色，顯得很開心。

尖刀管家還沉浸在碧螺春的幽香之中，此刻終于掙脫出來，這才反應過來此茶是眼前之人帶過來的。

看著夫子，眼中難掩患得患失之情，“此茶可當真是好茶啊?！?/p>

夫子將之看在眼里，笑道：“不錯，寶馬配英雄，好茶自然也不應該隨便送人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管家給點薄面收下，否則我真的要寢食難安了，哈哈?！?/p>

說完不忘玩笑兩聲。

尖刀管家此時自然是開心極了，一餅好茶，足以讓他開心許久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尖刀管家連忙將爐子上的水壺拿開，就在夫子好奇他要干什么的時候，他已經把壺內的熱水倒了個干干凈凈。

“哎呦老爺，這些小無自然會干的，哪能勞煩您啊……”一旁侍奉的奴仆見狀趕緊上前，就要搶過來。

尖刀管家急忙往身邊一攬，奴仆頓時撲了個空。

尖刀管家瞄著他沒好氣道：“你懂什么，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一邊待著去。”

既是好茶他又怎可輕易讓別人插手？

有時候，煮茶也是一種享受，尖刀管家的心中此刻迫切的需要體會這種感覺。

畢竟，茶與人一樣，也是分品級的。

那股清淡適宜，茶香繚繞，甘澀苦口的體會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將水壺倒空，尖刀管家直接在雪地上捧起一堆雪，緩緩放入水壺中，很快，水壺半滿。

尖刀管家兩只手掌凍的通紅，可是臉上卻是極度的興奮，穩穩地將水壺重新架在小火爐上，看著里面的雪以極快的速度融化。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他這會兒才想起眼前的客人來，連忙陪笑道：“是我怠慢了。”

夫子擺擺手，“哪里哪里，管家的心情我能理解。”

尖刀管家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對啊，好水配好茶，此茶應與天上之水相結合才算是完美。”

“一起喝一杯？”

“好啊?！?/p>

雪水漸融，繚繞的水汽開始由壺內冒出，緩緩升空，水壺內的溫度正在急劇地升高，尖刀管家怔怔的看著，似乎已沉醉其中。

夫子見狀，適時開口。

“管家為了石堡忙碌，盡職盡責，平時多些休閑也是應該的?！?/p>

“哪里哪里?！?/p>

尖刀管家呵呵笑著沒有多說，在他看來，此時多說什么都是無益，唯有眼前的美茶。

夫子繼續開口，“石堡內煩事頗多，不過此批新生劍徒內竟然消失了三人，此事奇怪，況且此事處于除夕佳節之際?！?/p>

頓了頓，他看著尖刀管家，“管家可知詳情。”

尖刀管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笑著搖搖頭，“此事頗為復雜，夫子不知也罷?！?/p>

夫子呵呵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畢竟怎么也算是我的三位學生，莫名消失，總是有些叫人關心的，管家不妨為我解惑?！?/p>

尖刀管家聞言，忍不住沉吟一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還是開口道：“好吧，品茶之時，說些奇聞軼事也無妨，反而助興，既然如此，我就說與你之，好讓你好好地滿足一番。不過此事我所知也不甚詳細，若有不通之處，還望勿怪。呵呵?！?/p>

夫子撫須含笑，“且說無妨。”

尖刀管家收斂心神，沉吟一番，似在回憶，似在組織措辭。

“是這樣的，那天晚上……”

……

“所以，他們二人已被……”

……

故事終于講述完畢，

原來竟是這般回事。

夫子聽完尖刀管家的敘述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怔怔地出神。

尖刀管家見狀沒有打擾他，這事他也不甚明白，但是事情結束了，他也懶得深究。

此刻喉嚨頗有些干啞，恰巧雪水燒開，連忙提起往茶壺中倒水，茶壺內早已放好一小塊碧綠的茶葉，燒水泡開，頓時一股清香彌漫，尖家不自覺中露出陶醉的神情。

……

許久，夫子才露出微笑。

尖刀管家輕輕的為夫子沏好茶，自舉一杯，也不喝，放在鼻端嗅聞。

雖然大多數情節已經說與夫子聽，但是那位“貴人”后來的評論他卻沒有再開口。

一是他人的評論自己不好多加議論，況且“貴人”的想法他并不贊同，若真的是人才，則更應該好好重視才對，而絕非這般給予處罰。

想到這里，不禁搖搖頭。

二是說出來夫子也未必能理解，似乎在他的眼中，夫子最大的作用便是教書，除此之外，別無他用，就算說了也是白說罷了。

可惜，這無疑是思想中的一個巨大漏洞。

石堡建造之初，無疑設計的極為完美，可是，建筑上雖沒有漏洞，但有時候，毀掉一座城池的往往不是它的堅固與否，而在于城池里面的人。

人心變化，總不可能也如同鐵桶一般。

“唉?！?/p>

夫子回過神來，內心嘆息，可能是年紀大了，總得好一會兒才能消化大量的信息。

他看著尖刀管家的模樣，也學著將眼前的香茗端在鼻前，用心去嗅聞那股清香。

茶是好茶，但它也得到了應有的價值。

一餅好茶換一個消息，的確不虧。

夫子很滿意。

兩人無語，直至茶溫正適，兩人共同飲入喉中。

“好茶，真是好茶啊?！?/p>

尖刀管家忍不住贊嘆，口齒留香。

夫子笑道：“茶當然是好茶，不然我也拿不出手，自然也配不上管家。”

在這一刻，兩人的關系好像瞬間上到一個很高的位置，就像兩個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夫子繼續逗留片刻，沒有立刻離開，兩人談茶，論茶，將那壺茶喝得幾近見底。

許久，夫子才一臉滿足的告辭。

尖刀管家自然表現出一種依依不舍之情，兩人好一番措辭，這才賓客盡歡，夫子灑然而去。

“有空記得常來啊?！?/p>

“哈哈，好，叨擾了?！?/p>

“哈哈?！?/p>

兩人拱手而去。

尖刀管家將夫子送至門外，遠看著他踏著積雪拐入另一條小巷，這才急忙忙的回來。

小心地將水壺再次裝滿積雪，看著水汽漸漸升起，不由得舒適地躺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小塊茶餅靜心嗅聞，一臉享受之色。

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放入茶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