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歡有時感到很痛苦，有時卻又感到很開心。

一年前的初秋季節，他還在一間日曬雨露的破廟里，有時候會下河捉魚，有時候也會摘點野菜，山野之間奔跑，他幾乎沒什么朋友，沒人愿意與他這樣身份的人交朋友。

偶爾遇上同病相憐的朋友也是瞧不起他，因為他始終只是一個小孩子，很多東西他還不懂，雖然他一直獨立著生活，但他對世界的認知依舊甚少，只有老乞丐交給他的一些如何活下去的方法。

所以，在有些時候，他也會離開山野之間，進入離破舊不堪的老君廟不遠的渝州城，那里很熱鬧，各種生活百態令楊歡目不暇接，喧囂的叫賣聲，熱鬧的人群，他有時候會很喜歡這樣人來人往的感覺，他不再感到內心的孤獨。

在他的認知里，世界的風采已大致領略，而在生活之外的東西他只認為是一個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而如今，不知是幸或不幸，他竟已身處故事之中。

或許那天晚上就是故事的開端，只是楊歡一直沒有發覺而已，深夜里的三叔公將他帶離現實，進入故事的世界，不過所幸，故事里還有楊荷，這個在故事的開端便已出現的女孩，楊歡早已下定決心要二人走下去，不管是以什么樣的身份，不管結局是什么，有她在身邊，楊歡便會心安許多。

金秋九月，秋高氣爽。

在這個半年之期臨近一半之際，發生了一件事，事是好事。

楊荷苦苦尋求的氣感終于有所突破。

時至半夜，楊歡滿頭思緒，清涼的夜風里，楊歡難得放縱自己的內心，停止修煉，順著記憶的縱貫線飄蕩。

就在楊歡以為今夜只是往常中平淡的一日，就在楊歡毫無準備之時，楊荷驀然睜開雙眼。

黑暗中難以視物，起初之時楊歡毫無察覺，直到楊荷按耐不住強烈的興奮，低聲而強勁地歡呼出聲，楊歡這才發現不對。

楊歡連忙撥開眼前的雜草，正好對上楊荷激動的眼神，月色的光輝下，雙眼似乎綻放出一股強烈而耀眼的光芒，炫彩奪目，曳人生姿。

楊歡內心一緊，忙呼：“怎么了？”

楊荷此時再也壓抑不住，從草地上一蹦而起，在野草中猛地撲向楊歡，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

楊歡心急之下，尚且來不及反應，雙手已被楊荷緊緊抓住，楊歡忍住手掌的疼痛，看向楊荷，不明白她為何這般。

只是楊荷臉上的欣喜表明不會是一件壞事，這讓楊歡放心不少，所以并沒有太過著急，只是瞬間回過神后同樣開心的看著她，若是楊歡此時低頭看去，便可看見楊荷十指捏的發白，其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看著楊荷似乎要有一種喜極而泣的沖動，楊歡驀然心中一動，想到楊荷一直以來尋求的結果，莫非她的氣感出現了？

楊歡瞬間脫口而出：“你的內氣。”

隨即開心之極的看著她。

楊荷笑著用力點點頭，雙手的觸碰已經無法滿足她的情緒，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突地用力抱住了楊歡。

楊歡溫暖滿懷，心中涌起幸福的感覺，聽著耳邊的嗚嗚聲，知道她此刻心中只怕正在尖叫歡呼不已。

楊歡熱烈的抱住她，靠近她耳邊輕聲說：“你成功了。”

楊荷內心為之慶幸，是啊，她終于成功了，許久以來付出的辛酸在這一刻終于得以回報，每日的擔憂與急迫也同樣在這一刻終于得以釋放。

這般過了許久，當楊荷慢慢從驚喜中醒過來時，這才發現了兩人的不妥，稍微從楊歡懷中掙脫，俏臉微紅，頗有些不知所措，兩手交織了一會兒，這才慢慢穩下心神。

月光下，楊歡看著楊荷的神情尷尬的干笑兩聲，摸了摸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楊歡始終還是一個少年，沒有大愛大恨，也沒有大愁大苦，他總有辦法能使自己陷入快樂之中，能體會的也不會太多。

兩人仍是少年，尷尬的氣氛很快過去。

只是楊荷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怎么了？”

楊歡奇怪的看著她。

楊荷沉吟一番，“有個問題。”

楊歡面色一緊，他不得不緊張，眼前除了內氣的問題似乎并沒有值得憂慮的事，而內氣恰恰是最要命的事。

他盡量使自己看起來顯得平靜些，微笑的看著她。

“有一個問題，”楊荷肯定地再次說道，“你可還記得當時是如何描述氣感生成的跡象？”

“有何不妥？”楊歡猶疑。

“或無不妥，只是……有些差別，”楊荷一直都在選擇合適的措辭，此時緩緩說出這句話。

“氣感顯露之際，五行經脈暗自呼應，微微發顫，而氣感漩渦憑空而現的穴點更是猶如破繭而出，乳白色漩渦自中指指尖顯現蹤跡，起初乃一白色光點，后旋轉壯大至半指大小，而后自可沿特定經脈操縱穿行，直至丹田之處，恢復原貌。”

楊歡暗自點頭，不錯，這的確是當初他對楊荷說過的話，而這也的確是他氣感初現之跡象，只是他想不到日經月走，楊荷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你所說一字不錯，只是此時有何用意。”楊歡的確有些不明白，“莫非……你之氣感不同于我？”

楊歡不喜歡隨便猜測，但此刻這個猜測卻顯得很在理。

“不錯，”楊荷竟然點點頭，“的確大不一樣。”

“我之氣感，顯于涌泉，非乳白，乃淡青，雙足齊現，匯于深股，而后方入丹田，自此與你所言一般無二。”

楊歡喃喃一番，繼而開口：“那你可有何不適？”

楊荷搖搖頭。

“或許，”楊歡忍不住猜測，“或許此功法確屬奇異，修煉所出因人而異，我自指尖，你自足部，他人尚有不可知處。”

“或許當真如此。氣感所現于指尖已是聞所未聞，因此說來，自足部涌泉當可見怪不怪，據我所聞，他人氣感顯現之際皆于丹田破裂之感，而你我只是稍微異于常人罷了。”

楊荷緩緩道：“這或許是功法的緣故。”

楊荷說出內心的猜想，只是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她也不曾聽聞如此荒異怪誕的心法！

對于這份難以捉摸的心法，兩人決定暫時不再計較，在這半年的一半時間里，楊荷所幸得以收獲，接下來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將那套石堡內的心法融入其中，令人難以分辨。

楊荷心念及此，興致高昂，便如男兒般豪氣頓生。

“我來舞劍助興一番如何！”

“人分男女，劍分雌雄，雌雄二意當需映襯。”

夜色涼如水，心中卻火熱。

楊歡心中一動，聲音仿若虛無中飄出，“你或可試著將內氣運至雙腿涌泉。”

楊歡漸感吃力，再次凝神看去，楊荷的蹤影已難以尋覓。

二人在月色下不停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