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淵元年,九月初八,新王登基,陳武淵,字子湘。
天昭殿內聚滿了文武百官、外邦使者,群臣覲見,絡繹不絕。
一整天的繁文縟節后,大家終于都換上了便裝,出席晚宴。
高位換了新主,左右兩側分別是楊典軻元帥和衛泛章丞相,其余文武百官也依次按官銜落座,舞池中,百位絕色舞姬展示著她們千嬌百媚的舞姿。
第一次參加王宮里的宴會,云映不免感覺有些拘謹,軍營里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跳上桌上拼酒,醉了隨處一趟,這里好酒好菜,卻不能豪爽吃上一番,實在是遺憾。
“這位將軍,可否賞個臉?”
楊云映正悶悶不樂,眼前出現了一只酒杯,這個男人是誰?
“嗯?!?/p>
云映也不瞧他,木訥地抬起酒杯,兩個杯子相撞,清脆一響,云映抬頭,一飲而盡。
“將軍真是好酒量。”
那人說著夸獎的話卻神情挑釁,令人厭惡,云映懶得搭理。
“嗯,大人客氣了?!?/p>
“將軍,我們是否見過?”百里第一眼就認出她了,這個扇過自己一巴掌的女人!
云映抬頭,仔細看了看百里,不認識。
“這是下官第一次來王都,怎會有幸和大人見過,大人怕是認錯了?!?/p>
“說來也是,那位故人是名女子,是下官認錯了,下官認罰?!?/p>
說著,百里拿起酒壺,給自己和云映的杯子都添上了酒。
云映努力壓制住自己的震驚,這個人怎么知道,他亂猜的?不可能,我們真見過嗎?
百里拿起云映的杯子:“將軍,請?!?/p>
“嗯。”云映正色,這人的確眼熟,是誰呢?來不及思考,快把他應付走才是。
云映一飲而盡,喝完微微頷首,百里也離開了。
云映坐下,還在想著那人的臉,到底是誰呢?
“楊將軍?”身旁趙將軍喚她,這才讓云映回神。
“嗯?”
“楊將軍識得方才那人?”趙將軍一臉驚訝地看著云映。
“不識?!彪y道是什么大人物?
“那可是負責王上安全的百里大人,整個王宮,不,整個陳國,最得王上信賴的人,對了,方才百里大人說什么了?”
“沒什么,說了些慰勞的話罷了?!睕]想到那個男人有著這樣的身份,那自己就更應該沒見過他才對。
“不是我說,楊將軍,大家都知道你不愿意來虛的,可那位百里大人,若是你能和他親近,以后仕途無憂啊?!?/p>
“打住,趙將軍,你明明不知道楊將軍不愛這一套你還說,這不是討打嗎?”
“是啊,趙將軍!”
“趙將軍,你自罰一壺吧!”
“來來來!”
楊云映還沒來得及回答趙將軍,趙將軍就被兄弟們堵得死死地了,讓這老趙多喝兩壺酒,每天凈想一些有的沒的。
沒過一會兒,楊塵走了過來。
“少將軍?!?/p>
楊塵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你又喝多了?”
云映白了他一眼:“就這點酒想讓我喝醉?還差得遠呢!”
“沒醉就好,王上傳我們過去。”
“王上?”這陳王,素未謀面,突然找自己是有什么事?
楊云映起身,在舞樂和“楊公子”的聲音中穿過,走到了大殿之上,新王面前。
白天里瞧不見新王,直到現在看清陳武淵,很難將他和王位聯系在一起,他不像權術之爭里的政客,他像一個縱情于風花雪月的文人,將政治、權力這樣的詞加在他身上時,都會玷污了他的詩意。
楊塵:“微臣楊塵見過陛下。”
楊云映:“微臣楊云映見過陛下?!?/p>
“既是晚宴,繁文縟節便都免了吧。”陳子湘端正地坐在尊位上,身旁佳人相伴,這桌上的菜肴和臣子的都不是一個水準啊。
楊塵、楊云映:“是,謝陛下?!?/p>
陳子湘:“愛卿多年征戰,護我大陳子民,功不可沒?!?/p>
“陛下過獎。”楊塵回道。
“楊塵,你何時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呢?早年間雖與衛丞相家有婚約,但衛丞相至今無女,你也一直未娶,今次回王都,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朕親自為你賜婚?!标愇錅Y嘴角挑著笑,若不是此情此景,他真像閑話家常的哥哥。
楊塵作揖:“陛下,臣多年征戰北境,北境仍未安寧,是臣之疏,北境一日不寧,臣心一日不安,無顏顧慮他事。”
云映第一次知道,原來楊塵是有婚約在身的啊,幸好丞相沒有生個女兒,不然得被這悶葫蘆給悶死。
陳子湘笑意朦朧,看著楊塵的誠懇:“愛卿這樣以國事作家事,朕真是羞愧了?!?/p>
楊塵趕緊跪下:“四海皆是陛下的家臣,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云映轉頭看向楊塵,楊塵臉上緊張異常,被陳王當作了挑釁,這可怎么辦啊。
楊云映作揖:“陛下!保護大陳邊境、百姓,是將士們的職責所在!”
“哦?”陳子湘狐疑地看著楊云映,似是在思慮著什么。
現在想把這句話吞回去也來不及了,若是這陳王又曲解成什么意思,要治罪的話,就一起治吧!
陳子湘甚是滿意:“小將軍說得有理?!?/p>
云映心中長舒一口氣,這陳王終于想明白了。
陳子湘作罷:“那楊塵,你的親事便往后再議,不過朕的話永遠算數,若是有你看上的姑娘,同朕說,朕一定應允。”
楊塵作揖:“是,謝陛下?!?/p>
太好了!云映正高興,抬頭時又注意到陳子湘身邊站著的人,那個男人?叫……百里大人?那人為什么總是刻意挑釁的模樣,我欠他債嗎?
陳子湘突然轉向楊典軻:“還有一事,楊元帥。”
楊典軻作揖:“臣在?!?/p>
陳子湘:“禁軍范統領自愿為先王守陵,朕需要你忍痛割愛,派一人為朕掌管禁軍?!?/p>
楊典軻:“陛下若要,何來割愛之說,各部任由陛下調遣?!?/p>
“陛下?!币恢背聊谎缘男l泛章也出聲了“雖是需要強將,但也不必非要從楊家將軍們中抽調,楊家將軍們皆有重任在身,楊家以外,也有不少精兵強將陛下可以考量一二。”
“朕已經想好人選了。”陳子湘表情厭惡,并不想聽著兩個老臣多說,轉而看向云映“楊云映將軍,你可愿為朕監守王都?”
云映原本以為已經沒事可以撤了,沒想到又被這陳王抓住了。
云映:“臣……”
“陛下這主意不錯,聽聞云映將軍驍勇善戰,為人寬厚,由他治理王都,定能讓王都安然有序,百姓安寧?!?/p>
云映抬頭,又是這人,什么仇?。?/p>
沒想到陳子湘還被這荒謬的理由糊弄住了,連連點頭,很是滿意?。骸叭绱松鹾?。”
云映面露難色,這百里又出來攪渾水,百里:“怎么?云映將軍不愿意?”
楊云映還想措辭拒絕,就感覺到這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陳子湘生氣了。
“臣愿意,謝陛下!”
禁軍統領就意味著不能再去北境,無法報仇,可這陳王看來也不是個善茬,云映已經能感覺到他的怒意,若是此時再拒絕,不僅永遠無法前往北境,說不定還會給楊家招來不幸,楊家是云映的恩人,斷不可以這樣做,至于復仇一事,云映只能等以后的機會了。
“您二位可還滿意?傳人,擬旨!”
陳武淵的眼睛掃過衛丞相和楊元帥,兩人立即附身:“臣不敢!”
云映領旨的時候,那人很是得意,云映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把她當毛賊打了一頓的人!你給我等著!
晚宴結束,陳武淵離席,在百里的護送下,前往寢殿。
“罷了,你們都不必跟著了,下去吧。”陳子湘將宮女、侍從們都遣散了,只有他和百里一起向寢宮走去,步子也慢了些。
“那楊云映當真是女子?”
“是啊。”
“你怎會知道?”
“我見過她,還……反正我知道她是女子就是了,讓她做禁軍統領,一來她的戰績證明她足以擔任這個位置,二來,用楊家的將領擔當禁軍統領,可以讓楊典軻安心不是?再者,若是楊典軻有異心,你可以當即揭穿楊云映的身份,這個位子隨時可以拿下?!?/p>
“我知道,我沒問你這么多,你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褪去君臣身份,陳子湘和百里也不過是一起長大的兄弟罷了。
“子湘,你放心,我保證你這王都好好的,不過是想和她算些賬罷了。”
“以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唯你是問!”
“哈哈哈,行!”
月色下,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