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竹林很是大,找起來怕是不易,云映、百里各帶了幾個人,分別探竹林。
竹林密集,枝葉成蔭,卻寂靜無聲,甚至沒有飛禽的聲音,很是奇怪。
云映等人小心翼翼地從被落葉覆蓋的地面上踏過,走了許久,連一個人影也未見著。
“統(tǒng)領(lǐng),我們不用再走下去了吧。”一個士卒已經(jīng)耗盡了耐心,本只是個疑犯的說詞,他們來了,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還耗了這么長時間,且不說那疑犯是否可信。
云映的眼睛只在觀察周圍的情況:“王都的禁軍連這點(diǎn)苦都受不了嗎?”禁軍在王都百姓眼里,那可是肥差,整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既不屬于任何一部,也沒有特定的任務(wù),唯一要做的就是巡邏、值守,還領(lǐng)著令人艷羨的俸祿,疏于管理、士氣低迷、執(zhí)行怠慢,在從北境來的楊云映的眼里,他們都算不上是將士。
“那也比被戲弄好吧。”那士卒直接停下了腳步,不再跟隨楊云映前行。
云映轉(zhuǎn)頭,眼神狠戾:“處理百姓之事,事無巨細(xì),此非戲弄!這是唯一的線索,定然要查下去,若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你!能提出別的意見,我洗耳恭聽。”
“你!”那人被說得臉色漲紅:“既然楊將軍瞧不起我等,又何必來禁軍!?”
這倒說中云映的心事了,云映笑笑:“那你何不向陛下上書,摘掉我的職位?沒理?還是膽小如鼠?”
“多謝楊將軍提點(diǎn)!”那人字字有力,甚是憤怒。
“若是不可,你現(xiàn)在便聽我號令!跟上!”云映說完,繼續(xù)大步向前走,不去管身后的“電閃雷鳴”。
又走了一會兒,總算是有了發(fā)現(xiàn)。
竹子上懸掛著丟失的玉器之一,玉觀音,顯而易見的陷阱,但不走上前,就無法抓出真兇。
“你們在這等著。”云映吩咐道,掏出小刀防身,獨(dú)自一人,放輕腳步,緩慢地靠近玉觀音。
突然腳下一空,糟了!
“統(tǒng)領(lǐng)!”士卒們的聲音傳入云映的耳朵,緊接著是一聲尖叫,云映管不了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云映摔倒在地,準(zhǔn)確說是一個繩網(wǎng),讓腳有了著力點(diǎn),還沒來得及脫身,整個人便被繩網(wǎng)網(wǎng)住,吊起,懸于空中。
待陷阱展出全貌,云映已無法脫身,向下看,原本踩的地都凹了下去,最上層只是草垛,而下方是尖利的竹筒,若是掉下去,怕是死無全尸。
云映回頭,見兩個士卒卻看著另一處,不遠(yuǎn)處,還有一個繩網(wǎng),還有一人中招。兩個繩網(wǎng)被一支粗壯的竹子撐起,正好在空中平衡,風(fēng)吹過,竹子微微晃動,連兩人都跟著一起搖晃,一個不小心,就要落入陷阱。
“言豐!”兩個士卒十分焦急,擔(dān)心另一個繩網(wǎng)中“言豐”的安全,完全不搭理自己,挺好,軍心團(tuán)結(jié)。
“現(xiàn)在怎么辦?”
“怎么救人呢?”
“這做陷阱的人,心腸太歹毒了!”
云映開口:“聽我說。”兩人這才轉(zhuǎn)回注意力。“你們?nèi)フ規(guī)讉€粗壯的新竹,捆成竹排,二人合力擔(dān)在肩上,架在竹陣之上,越高越好,拿鏢劃破繩子,把言豐接住。”
二人面面相覷,這樣云映就會掉下去,他這是在試探我們嗎?
楊云映見二人一動不動:“愣著干嘛?快去啊,再晚些連這竹子都要斷了。”
好吧,反正他現(xiàn)在也不能拿我們怎么樣,若是他死了,也怪罪不到我們身上:“是,統(tǒng)領(lǐng)。”
兩人很快就架著個竹排來了,畢竟是統(tǒng)領(lǐng),如何動手呢。
言豐沉著臉:“你們救他吧。”
三人皆是意外。
士卒:“言豐……”你在說什么啊!
言豐低著頭:“救將軍,總比救我等無用之人強(qiáng),將軍出入沙場,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若是將軍能活著,定是百姓之福。”
“言豐!”兩個士卒有些著急。
言豐扔下一個玉佩,落在草地上:“這是我父親的玉佩,將它交給我的祖父,言豐不孝,不能守在身旁,還望祖父……不念孫兒之過。”
云映睫毛顫動,這言豐,真是有趣的很。
“言公子的話,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對每一個帶出來的人都說過,要將他們帶回去,你們也不例外,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我就會救你們。”轉(zhuǎn)而瞧著下面的兩人“你們再不動手,這竹子就真要斷了。”
兩人終于決定好,拿出鏢,看準(zhǔn)了繩子。
“嗷~”一聲雄厚的虎鳴從竹林深處傳來,厚重的腳步拍打著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兩人趕緊拔劍防身。
一只巨虎突然躍出,朝著二人奔去,卻繞過了二人停在了地上,待定睛一看,才看到這虎背上還坐了個人。
“原來你們也就這點(diǎn)本事。”那人言語輕挑,對這四人很是不屑。
云映挑眉:“那你有何高見?”
那人:“無。”巨虎也靠近,嗅了嗅云映。
云映:“那就動手吧。”
那人輕笑:“你膽子很大呢。”
“比起你身著長袍,不敢露臉而言,我確實(shí)是膽子大些。”云映看著他,應(yīng)該就是那掌柜所說之人了。
“那我就要看你這膽子此刻還有何用!?”那人有些憤怒。
云映下令:“動手!”
“.…..是!統(tǒng)領(lǐng)!”一人擲鏢,劃破繩子,兩個繩網(wǎng)同時摔下,言豐落在了竹排上,云映,被接住了!
百里接下云映,落在地上,這一下摔得很重,不過要比落在竹陣上強(qiáng)多了。
云映定睛看見眼前的百里,他倒是能做兩件好事。
云映:“謝了!”
百里微笑:“客氣。”
云映掙開繩網(wǎng),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不遠(yuǎn)處言豐也已逃脫。
虎上那人冷笑:“我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原來是留有后手啊。”有面向百里“你是何人?”
百里笑道:“后手。”
云映險些失笑,他適應(yīng)能力很強(qiáng)呢。
虎上人正色:“你們究竟是何人?”
云映揚(yáng)首:“禁軍。”
虎上人聽完不屑:“走狗。”
百里:“想必閣下就是近來王都聞名的飛賊了?”
那人也不懼:“是我。”
百里直接切入:“交出血如意。”
那人傲慢:“被這虎吃了,若是你能打贏它,便是你的了。”
百里笑:“正合我意。”百里手握劍柄,一道寒光流出,云映從未看過他拔劍,此時的百里,臉上還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是瘆人。
那人從巨虎身上下來,站在一側(cè),巨虎接受命令,對百里的目光格外兇狠,眾人退到一側(cè),給他們留出空間。
多年前云映就沒打過百里,這下剛好看看他的功夫究竟怎樣。
猛虎首先便撲向了百里,一個爪子就要落在百里身上,百里抬劍擋開,那虎的爪子懸在了半空,百里傾注在劍上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猛虎用另一爪要打向百里,百里翻身躍起,騰空落到了虎背上,猛虎警覺,躍起想要把百里摔下去,百里順著虎背疾走,走到老虎頭頂出,旋身削下虎頂?shù)拿l(fā),猛虎百般掙扎,百里仍舊穩(wěn)穩(wěn)立于猛虎的腦袋上,那虎急了,倒地掙扎,百里終于離開,一掌將猛虎打開,那虎撲在地上,哼哼叫喚,哪似剛來時的兇狠模樣?
云映笑:“怕是閣下要換只寵物養(yǎng)了吧,這虎分明不似虎了。”
“你們!”那人氣壞了,愛寵因為疼痛還在地上掙扎,眼里寫滿了難受,突然那人俯下身,那虎哼了些什么,然后艱難地站了起來,眼神看著竹林深處,那人也再次攀到虎身上。
“這次是我輸了,下次再較量!”那人就騎著虎離開了。
“就這么走了?”士卒問道。
云映也疑惑,他心氣高得很,怎會如此認(rèn)輸?
“你過來看。”百里喚云映,云映走到他身邊,看著他正在觀察的地面。
百里:“這腳印有些古怪。”
云映也蹲下,這腳印太過平整,任何人因為走路的習(xí)慣,一個腳印的不同地方都會有深淺之分,而這個腳印簡直就像模子印出來一樣。
百里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我們跟上去。”
“好。”云映起身,跟上百里的步子。
“統(tǒng)領(lǐng)。”言豐叫住了云映。
“怎么?”云映回頭,疑惑。
言豐抱拳:“多謝統(tǒng)領(lǐng)救命之恩。”
云映:“不必,若不是你也踩了進(jìn)去,我怕是已經(jīng)掉進(jìn)去了,是我拖累了你,抱歉。”
循著老虎的腳印,走向竹林深處,一個簡陋的草屋前,那巨虎正趴在那,舔舐自己的傷口,看見他們,毛發(fā)豎直,眼神兇狠,想必這就是那人的家了。
巨虎勉強(qiáng)站起來,立在門前,擋住他們,嘴里發(fā)著陣陣低吼。
“阿虎。”門打開,一個少年站在門前,見到云映一行,一愣,“你們是何人?”
云映:“我等奉命追查贓物,路經(jīng)此地,見此草屋,著實(shí)可疑,需要進(jìn)屋搜查。”那個人呢?怎么只剩個小孩?
少年害怕:“你們這么多人,持刀劍入我家,怕是不妥。”
云映:“那我們便放下刀劍就是。”
少年:“還是不妥,若非要進(jìn)來,便就你一人吧。”少年拿手指了指云映。
云映點(diǎn)頭:“好。”
“不妥。”百里說道“他身子弱,還是我隨行較好。”
少年看著百里,目光閃爍,躊躇不定“好吧。”
眾人留在屋外,只云映、百里跟著進(jìn)了屋子,屋內(nèi)充斥著濃濃的藥味,一旁的爐火上還在熬著氣味熏鼻的藥材。
少年一進(jìn)屋就撲向了床邊,輕聲喚道:“祖母。”
床上老婦人睜開雙眼,看了看云映、百里,未發(fā)一言,又閉上了。
少年解釋道:“我祖母臥病,不便起身,還請二位見諒。”
百里:“無妨。”
少年雙膝緊湊,甚是羸弱,跪在地上:“二位大人,要搜什么,便搜吧。”
這家人定有古怪,他這么一說,便是他們無論怎么搜也搜不到了,云映、百里還是裝模作樣地隨處看了看,轉(zhuǎn)了轉(zhuǎn)。
家有人臥病在床,進(jìn)門卻不關(guān)門,任這涼風(fēng)往里吹?
百里:“你祖母身子不好,先把門關(guān)著吧。”說著,雙手搭上門緣,門吱呀轉(zhuǎn)動,“啪!”一塊布裹著什么摔在了地上。
百里:“這是?”彎下身,要去拿起,布里裹著兩根釘好成形的木頭長條,少年趕緊過來把木頭接過,拿布裹好,抱在胸口。
少年:“祖母行動不便,這是為祖母做的手杖。”
百里看著少年:“不是做的假腿么?”
少年一驚:“大人這是何意?”
云映也湊了過來,看了看這木頭的形狀,果真像極了竹林里的腳印。
百里:“你用這假腿,裝扮成大人,竊取玉器,販賣贓物,是或不是?”
少年不可置信:“大人,您急著抓兇手也不可隨意潑臟水啊!”
百里:“是不是‘臟水’,去竹林比對便知。”
那小子臉上一黑,果然還是孩子,稚嫩。
少年:“他們那是報應(yīng)!”
百里:“報應(yīng)由天給,法律由人定,你這是報復(fù)。”
“那又如何?”少年反問“他們作惡多端,欺壓百姓,如今我只是毀他們錢財罷了。”
百里:“你把玉器拿到市面上賣,非法換取錢財,你是為了一己私利。”
“不是!”少年激動,回頭看了看祖母“我祖母就是被他們害成這樣的,這個賬難道不要他們還嗎?”少年帶著哭腔,眼里隱忍。
百里背過手:“今日禁軍統(tǒng)領(lǐng)大人在,你不妨訴訴冤情。”
云映一愣,按照百里大人的職位,自己應(yīng)該不被他放在眼里才對啊。
云映誠懇地看著少年:“嗯,你說。”
少年懷疑:“禁軍統(tǒng)領(lǐng),難道和他們就不是一伙的嗎?”
百里搖頭:“非也,禁軍統(tǒng)領(lǐng)直屬陛下,不與任何人拉幫結(jié)派。”
少年聽了,好像看到了點(diǎn)希望:“我本王都百姓,母親在王都大戶人家做工,一年前,母親突傳死訊,父親上門理論,發(fā)現(xiàn)……母親,是被侮辱致死。”少年咬牙切齒,眼里滿滿恨意“父親發(fā)現(xiàn)后要報官,哪知官官相護(hù),不顧冤情,派人毆打父親,頭破……身亡,祖母一氣之下,重病在床,自此臥床不起,哪有什么正義,都是利益罷了!”
云映動容:“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低頭:“十三。”
十三歲的孩子,就有如此憤怒,對官府如此抵觸,究竟是誰之不幸。
云映問道:“你小小年紀(jì),又如何能偷取貴重玉器的?”
少年指了指角落:“不過小玩意罷了,一些機(jī)關(guān),是他們太蠢了。”
云映點(diǎn)頭:“嗯,我也覺得,那竹林中的機(jī)關(guān)也是你布的?”
少年應(yīng)道:“是,”少年眼神閃躲“你們,是否要抓我去坐大牢?”
云映笑道:“哪要看你是否愿意把贓物都交出來了,我等奉命追查贓物,可沒說要抓人啊,對了,特別是那柄血如意。”
少年有些怨氣:“你們是否要把贓物都還給那群人?”
百里答道:“充公,收歸國庫。”
云映心道真妙,難怪陳子湘特意讓百里來呢。
少年嘟囔:“都在院中井里,將桶搖上來便是。”
百里:“如此甚好,統(tǒng)領(lǐng)大人還有何想法?”從方才就見云映一直偷笑,她又有什么主意?
“弟弟啊。”云映搭上少年肩膀“如今東西都收走了,你祖母看病還需開銷,這該如何是好呢?”
“祖母……”少年眼中沁出淚光。
“不如這樣把,你來我禁軍干活,也沒別的,就鼓搗鼓搗兵器、裝備,幫我做兩個稀奇的,我就自掏腰包為你祖母治病如何?”云映終于露出了她的狐貍尾巴,這小子善造兵器,不比一般兵械師差,若是日后帶到北境,定有大用處!
“真的?”少年猶豫。
“當(dāng)然是真的!”云映拍胸脯應(yīng)答“我還能將那些‘官官相護(hù)’的人告訴陛下,就算不能立馬革職,也一定沒有好果子吃,可好?”
百里看向云映,她還能上呈陛下?哪知下一秒云映就看了過來,眨了一下眼睛,好嘛,她這是交給我了。
“好!”少年欣喜點(diǎn)頭。
“誒,乖!”云映揉了揉少年的頭,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孩,肯定能在北境派上大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