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百里府門前,三匹白駒不住地用蹄子敲打著地面,鼻子里發出陣陣低鳴。
梁往早已等候多時,客仙也難得的沒有喝醉,神情清醒地等著百里,見百里來了,兩人才紛紛上馬,百里躍身,騎上馬匹。
梁往把手中的黑袍扔給百里:“你怎如此拖拉?莫非去找誰了不成?”
百里將黑袍披上,繩結系好,戴好帽子:“你走了,太后無事?”
梁往:“那當然的啊,藥已經配好了,只要那些個御醫不老眼昏花就成。”
百里的眸子在黑夜里發著駭人的光芒,他要回去了。
百里:“走吧。”
三人一路疾馳,出王都,直奔梵境。
霧林后,巍峨的大山上,重重宮殿,均為白玉所砌,高山直上云霄,煙霧繚繞,從白云縫隙投下的光芒,將梵境映襯地如同仙境一般,在山巔之上,無上師尊的宮殿之上,一團紫氣盤旋,被收集的神魂如此厚重,令人心驚。
“何人?”守境人問道。
梁往褪下帽子:“我乃上穹殿殿主。”
守境人見梁往手中結蘭燈,連忙行禮:“殿主在上!”隨即又問道“他們二人是?”
客仙不情愿地把帽子摘下:“中冥殿殿主。”
守境人又是一驚,竟能同時見到兩位殿主。
梁往介紹百里:“此乃御使,前來覲見無上師尊。”
守境人今日算是飽了眼福:“是,諸位殿主,御使,請進!”
梁往、客仙走在前,百里仍全身著黑袍跟在后面,資歷深的弟子見到梁往、客仙,頭都不敢抬,連忙行禮,資歷淺的見幾人器宇不凡,還伸長了脖子眺望。
客仙許久未歸,先回了中冥殿,梁往與百里,則去覲見無上師尊,百里在外候著,梁往先踏進了無上宮殿。
巨大的藥爐在大殿之上,源源不斷的紫氣從中冉冉升起,透過穹頂的星圖,升至無上宮殿之上。
無上師尊數百年來,都在大殿的屏風之后,除了梵境重大慶典偶有現身,其余時間從未出過無上宮殿。
梁往步入殿中,雙手作揖:“師尊。”
“事情辦得怎么樣?”屏風后傳出深厚的男聲,是無上師尊。
梁往回稟:“已按師尊藥方為太后醫治,但太后病情繼續惡化,并未好轉,不知是否應更換藥材。”
無上師尊:“不必,本就是毒藥,太后還未死?”
梁往吃驚,無上師尊竟然是派他去殺人的,因為他料定太后會相信他這個上穹殿殿主么?
梁往:“是,但太后氣息甚弱,怕是熬不久了。”
無上師尊:“如此也好,太后之癥王都無人能解。”
梁往遲疑:“屬下有一事不明,為何師尊要派我去給太后下毒。”
無上師尊:“王族之人過于貪心,這是因果循環,他們配不上吃本尊所煉之藥。”
這師尊又給梁往添一事,要在離開梵境之前找到太后的解藥。
梁往:“師尊,王都遇難,陳王命人來借兵,人已至門外。”
無上師尊:“召。”
不久,百里徐徐進殿,立于殿前,摘下帽子,亮明身份。
百里:“無上師尊在上,在下奉陳王之命,特來借兵,已解王都之圍。”
“你竟未死?”無上師尊甚是訝異,百里也驚訝,多年都知無上師尊的名號,從未想過這是他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百里:“在下不明白無上師尊所指。”百里從未見過無上師尊,他怎會知道自己,又怎會知道自己差一點死在梵境里,莫非和他們所說一樣,無上師尊真有通天本領?
無上師尊:“在梵境中,本尊無所不知,只是你既應處刑,今又歸來,無不執刑之理,來人!”
兩名身形高大的弟子進到殿中。
無上師尊:“壓入牢中!”
百里、梁往皆未弄清眼前此景,本是來借兵,怎第一件事便壓入大牢?
“無上師尊。”百里還想提提借兵之事,然而無上師尊并不理會。
無上師尊:“帶下去!”
“是!”兩小童應答,便要帶著百里離開。
這兵權在無上師尊手上,論打定然是打不過,若觸了無上的逆鱗,更不談借兵,時間耽擱不起,先穩住無上,此事就先交給梁往了。
師尊,很是奇怪。梁往:“師尊。”
無上師尊:“你先下去吧,半功半過,我便不追究了。”
何意?梁往:“是,師尊。”
百里被押入梵境牢獄,地上布滿了如畫般的血痕。
“進去!”兩人催促道,百里步入牢房,這牢房著實簡陋,一排又一排連起來的鐵籠,唯一能區別各個房間的,是牢房上懸掛的油燈,從百里的位置看出去,看得見這牢籠的數十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失去了雙腿,血肉模糊,鼻腔里只能濃濃的血腥味、臭味。
百里皺眉,其中不少都是孩子,十歲出頭的年紀而已,他們眼里只剩下絕望。
眾人見有新人進來,紛紛看向百里,他和他們不一樣,他的雙腿是完好的。
百里避開血污,坐在了地上,旁邊的人,雙目無神,頭發散亂,剩下上身,癱倒在地。
“小兄弟。”百里喚他。
那人呆呆地轉過來,看向百里。
百里:“你們是為何被囚此處?”
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雙腿,又抬頭看向百里。
百里不解:“你們為何失去了雙腿?”
那人開口,沒有聲音,舉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搖了搖手。
“這是?”百里雙眸震動“舌頭?”
那人點了點頭。
究竟為何如此歹毒!?
百里問道:“你是哪個殿的?名字呢?”
那人看著百里眼神遲疑,似是不相信他。
作為這個牢籠中的異類,他確實不可信,百里還是先介紹自己吧:“我是百里,從前,是上穹殿的吧。”
那人聽后,雙瞳瞪大,翻轉身子瘋狂想要靠近百里,很是著急,百里一驚,那人趕緊沾了沾地面的鮮血,用手,在地上一筆一劃寫著:“上穹,范萊。”寫完后著急地拍打牢籠,眼里滿含淚水。
守衛走進來,不悅地訓話:“吵什么吵!安分點!”說完轉身,十分傲慢:“都要死了,還不安分!”
看來,這里果真沒有人能走出去。
“師弟。”百里溫柔喚道,范萊,是他兒時要好的玩伴,一起闖禍,一起挨罰,一起向師父撒嬌,一起和師兄耍賴。
百里越過牢籠,握住范萊的手,范萊緊緊地抓住他,硬生生掐出十道血痕,范萊在怨他,若是他沒走,范萊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
百里看著范萊身上的道道傷痕,一道道,都那么刺眼。百里:“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范萊在地上寫下“師父”,又寫下“無上”,中間劃過一條線。
“師父……沒死?”百里疑問。
范萊臉上滿是淚水,哼哼唧唧,很是著急,用力地點著地上的“無上”兩個字,手在“師父”、“無上”之間來回拍打。
百里:“‘師父’被‘無上’師尊救了?”
范萊瘋狂搖頭,不是!不是!
百里:“‘無上’師尊殺了‘師父’?”
范萊搖頭,又一筆一劃寫下“假”!
百里:“蓮青師父……假冒無上師尊。”
“呃呃呃!”范萊點頭,眼中欣喜,這個秘密,終于能有人說出去了!
蓮青假死,扮成了無上師尊,如此今日大殿之上無上會識得自己也能解釋,那原來的無上師尊呢?無上師尊不是活了幾百年嗎?還是說,無上師尊,是假的,自始至終長生不老也是假的,一直以來都有人在假扮,為了守住這個秘密,讓陳家王族相信他們能煉出長生藥,以此換取梵境安寧,可先人已逝,梵境如今已經成為了徹頭徹尾的牢籠!
而無上師尊,不,是蓮青,現在想要擺脫王族控制,不肯出兵,而且要殺自己,曾經愛護弟子,曾經自己拼了命想要給他報仇,曾經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怎么變成了這樣?無上大殿的屏風后,又是怎樣的一張臉?
“殿主。”牢籠外傳來聲音,守衛在見某個人。
“本殿奉無上師尊之命,聽聞近期梵境內有傳謠蠱惑弟子之人,前來提審。”
這聲音,是梁往。
守衛:“這……從未有人來提審。”
梁往:“從未有就不會有嗎?你在懷疑上穹殿的殿主在騙你?”
守衛惶恐:“屬下不敢!”
梁往呵斥:“不敢就讓開!”
守衛遲疑,若是無上師尊怪罪下來,怕是自己比里面那些人好不到哪去,可上穹殿殿主同樣得罪不起,罷了,無上師尊經年不出無上大殿,此時上穹殿殿主就在面前。
梁往再次呵斥:“讓開!”
“是!”守衛應道,“讓路!”
眾守衛立在兩側,梁往走過,來到牢中。
從方才聽到梁往的聲音時,范萊就有些發抖,看見梁往走進來,更是蜷縮到了一旁,百里輕輕拍了拍范萊的手,安撫他的情緒,他為何這么害怕梁往?
梁往走到百里面前,會心一笑:“師弟,師兄我可是特地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