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白天和夜晚,溫差很大,白天依舊熱,夜晚卻是寒。蘆葦蕩里的蘆葦已經不能再受此折磨了,稍微一碰,便發出“咯吱”的破舊聲,仿佛隨時都可能折斷,寒風撫過,只好抖動著身體取暖。何況人呢?
趙一痕身邊就有這樣的人,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顆粒未食,滴水未進。僅僅十二個時辰,面色全無,整個趴在桌上,淚水緩緩從桌縫里流出,簡直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
趙一痕用烤魚,烤肉,美酒,都試過了,四小姐除了瞪他以外,便是以淚洗面。
他從未有過今日的手忙腳亂,他甚至懷疑,接這個任務是不是錯了?
他見識過的女子,除了春娘子,還真沒有別人,但他知道,他想做什么,春娘子都會陪著他,可這女子,分明就是不知好歹!
“夠了!你要是想餓死自己,也得等到見了雇主才行!”趙一痕怒了,平生為數不多的發火,卻用在這個女人身上,他心想,你就知足吧!
女子被趙一痕的怒吼聲嚇了一跳,但隨即冷笑道:“哼,要殺要剮隨便!”
“喲……喲……”突然門被推開了,春娘子扭著細腰,邁著細步,不住地咂著嘴:“還有人能讓索命老九發火,這是難得呀!”
趙一痕哪里不知道她在說風涼話,但也顧不得尷尬,連忙走到春娘子面前,低聲道:“她死活不吃,我怕撐不到雇主那里,你趕緊想想辦法!”
聲音中有幾分請求,至少言語沒有那么強硬,春娘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今天真是難得?。∮质前l火,又是求軟,嘖嘖嘖……”口里雖然無盡的嘲諷,但行動卻不遲緩,走到四小姐面前,又回頭看了看趙一痕,嬌笑道,“我到要看看哪家小姐有這么大能耐!”
春娘子笑著將四小姐的頭發捋后耳后,蒼白的臉頰,露出憔悴的神色,眼睛里全是血絲,但在那小家碧玉的美中又添了幾分嬌弱的美。
“嘖嘖嘖……真是個標志的妹子啊,跟我宜春樓的丫頭們一樣美,難怪你這么擔心!”
趙一痕撇過臉,無所謂道:“我見過得美人多了去了!”
“哦?”聽到這兒,春娘子有些意外,但又很快就釋然了,畢竟他走南闖北,見過美人,自是常理,隨即問道:“那我呢?”
“你?湊合吧!”
“什么!老娘不干了!”春娘子收回手,收回步,轉身就往門外走。
“別!別!別!”趙一痕慌了,怎么這女人說翻臉就翻臉,都不帶一點兒預兆的,連說了三個別,也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春娘子的胳膊。
“想讓我幫忙也可以!加倍!”
“什么?你怎么不去搶?”
“三倍!”
“成交!”
在趙一痕搖頭嘆息中,春娘子揮了揮勝利的手,心中早已竊喜不已,哼!終于贏了一把!
春娘子再次走到四小姐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輕笑道:“妹妹這又是何苦呢?人是鐵,飯是鋼?。 ?/p>
四小姐瞪著春娘子,仿佛是要將她吃一般。
春娘子見這模樣,再次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哎喲,你瞪著我好怕怕哦!”
隨即捏在下巴的手緩緩移到四小姐的脖子,“咯吱”一聲,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發出清脆的骨頭碰撞聲。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有多少人不想去我宜春樓,最終還不是乖乖聽話嗎?”春娘子得意的笑了。
四小姐聽到“宜春樓”三個字又驚又怕,加上又被掐著脖子,瘋了一般掙扎,只是被餓了一天,身體哪有力氣,只能任由這春娘子掐著。
掙扎的越用力,被掐得越狠,越喘不過來氣,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爹爹被殺了,自己卻要被仇人折磨,還要送到宜春樓做妓,為什么,要讓她這個女子承受這樣的苦難?想到這里,眼淚又流了出來。
“咳……是不是有點過了?”站在旁邊的趙一痕終于看不下去了,略有遲疑地問道。
“怎么,心疼了?”這次是春娘子無所謂了,丟下因長時間窒息而痛苦咳嗽的四小姐,挑釁地向趙一痕瞟了一眼。
“咳,你繼續~”趙一痕知道春娘子不會對四小姐怎么樣,只是自己在面前,或多或少有些心驚,生怕春娘子沒幫上忙,反而把她弄死了。
“既然看不下去,就出去吧!”春娘子倒了一碗茶,將袖子高高擼起,陣仗不小,喝下茶,便趕著趙一痕出去。
正好也有此想法的趙一痕,索性關了房門,出去透透氣。
但四小姐卻徹底慌了,趙一痕一走,就感覺自己失去救命稻草,如果在趙一痕和春娘子中選一人,她寧愿選趙一痕,至少趙一痕不會打她,不會掐她!
她絕望地向墻角處挪了挪身子,驚恐地看著春娘子一步步地靠近。
“啊……”一聲刺耳的慘叫聲從屋中傳來,趙一痕揉了揉發痛的耳朵,繼續看向遠處蘆葦蕩中的兩只野鴨。
一只野鴨歡快的在水面上跑,另一只圍著它轉圈,一會鉆進水中,一會又浮起一個小小的腦袋,一會又銜著小魚游到那只野鴨旁,見那只野鴨吃下了小魚,便開心得“嘎嘎”地叫了起來。
這世界多么奇妙,趙一痕突然感慨萬千,仔細觀察一下周邊的事物,才發現,這世間一切都是那么寧靜,那么美好,就像那只野鴨一樣,安靜地追求一只雌野鴨,安靜地哺食,安靜地哄她,安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吃下自己的果實,是多么美好,多么純凈!
趙一痕轉過身,看向屋內靜悄悄的,嘴角微微一笑,若是能過上這樣的生活,那么自己此時應該在和江小白看著晚霞,喝著茶,下著棋,待到正酣處,屋里走出一個女子,輕聲道,“相公,飯做好了!”
“咯吱~”一聲,正當他遐想之際,門開了。
“喂,飯好了!”
趙一痕心頭一震,理想與現實的巧合重疊,讓他忍不住激動,回過頭,看著春娘子帶著幾分得意的神情,心下又冷了幾分。
“搞定了?”
“嘁,老娘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
趙一痕不知道她是用什么辦法讓四小姐開口吃飯,他也不會問,因為籌碼代價太大!
看著四小姐狼吞虎咽的模樣,心中松了一口氣,雇主想讓四小姐做小妾,可別失了美貌,否則自己會拿不到一分錢的!
春娘子笑盈盈地揉了揉四小姐的頭發,輕聲道:“慢點吃,別著急!里面還有呢!”
這模樣,簡直就像姐姐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多么溫馨的一幕,與之前相比,完全一個地獄,一個天堂。但趙一痕心里清楚,這都是假象,就像貓養老鼠一樣,等肥了再宰!
他撫了撫硬痛的頭顱,自是不愿,卻又無可奈何。這世間不總是讓人適應這環境嗎?何況又有什么辦法呢?
他作為一個狩獵者,卻突然有些同情四小姐了。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一個陌生的網套牢,而后一步一步掉進另一個陷阱里。
這樣的生活,待的太久了,人生這張關系網,又何嘗不是一個個陷阱?他掉的次數多了,才會慢慢地學會了躲避,然后解決!
這樣的日子,煩了!也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