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予拿著手機出門以后，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塊大石，大石后有凹陷，旁還有參天大樹遮擋，加上重重夜幕，她爬上大石，順著往里一滑，誰都找不到。
她撥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電話，撥得雙目猩紅，青筋暴起。
這恨滋養(yǎng)著，從得知趙君被參與到節(jié)目中開始，在整個苦苦尋覓的下午里深埋發(fā)酵，在見到虛弱的趙君時瀕臨爆發(fā)，卻死死壓著，直到所有人都不再注意她，她才溜了出來。
她陷入執(zhí)念，瘋狂撥高姐電話。不一次又一次，都是無人接聽，她卻不肯退。
電話突然接起。
沐予蹲在石頭后面，恨得聲音嘶啞：“是不是你安排的？”
高姐疲憊答：“什么？”
沐予咬牙，一字一頓：“告訴我、是不是你安排君君姐參加這個節(jié)目？”
停頓良久，沐予聽到那邊傳來火機撥開的聲音。
高姐倚著墻，頭肩夾著手機，顫著手把香煙送進嘴里，點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整張美艷的臉立時淹沒在繚繞的煙霧中：“所以你打這一個多小時電話就為了來質(zhì)問我這個？”
沐予怒極：“你他媽什么意思！”
高姐夾煙的左手垂下，冷笑：“是啊，我干的。我還告訴你，他們本來只打算請明星，我建議的助理，他們也覺得挺好，越親近的人越不能掩蓋明星真實的一面——多好的噱頭。”
沐予整個人都瘋了：“操你媽！”
高姐抬起手，想再吸一口煙，卻發(fā)現(xiàn)香煙已經(jīng)濕透，火早沒了。
她把煙一扔，嘲諷沐予：“你忘了我們都沒媽？想操她你可得去下邊——去了下邊，你還得先長個工具。”
沐予：“！！！”
高姐聽著她怒極的喘息聲，垂眸沉思著沉思著，突然自嘲笑起來。
她那話粗俗鄙賤，語氣卻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人。
卻足夠了。
她那么了解這個小姑娘，比了解自己還了解。什么是她的禁忌，什么是她不敢談起的東西，她全知道。
那話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足夠?qū)逵杞g得生不如死。
……可是。
曾經(jīng)。
曾經(jīng)啊。
她明明說過會保護好她，讓她不再憶起那些往事。
可是如今，為什么她卻還能說出這些話，她怎么能忍心？
為什么呢？……
沐予全身都在哆嗦，臉色扭曲青白，卻死死咬著牙沒有哭。
她的指甲用力按著手機，突然一聲脆響。
生生折斷！
她卻恍若未覺。良久，才啞聲道：“解約吧。”
高姐的手一頓：“你忘了你連違約金的十分之一都賠不起？”
沐予對著夜空平靜笑起來：“總會有錢的，你說得對，我這么漂亮怎么樣都能賺到錢，去乞討也好去賣也好，總有人吃我這一套。”
高姐長久無言，挑唇嘲諷：“你做夢，我不同意的話你賠錢都解不了。你跑不掉的，我會把你捧成影后，你會是娛樂圈最賺錢的明星。”
沐予：“你想捧一具尸體嗎？”
高姐的指頓時握拳收緊，猛然間脫力感瘋狂上涌，她累了，于是慢慢倚著墻蹲坐下來，看著虛空：“厲害了，都學會這招了。她真值得你這樣？”
“比你值！”
高姐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上氣不接下氣，劇烈地咳嗽起來：“你怎么還這么天真！你以為你真能當她唯一？你不想她上節(jié)目，不想她被別人看見，不就是怕她會離開你？——可是小女孩！對！她在這里是沒任何親人，可她遲早會結(jié)婚生子，將來多得是比你重要的人！”
“那又怎樣！”
高姐反笑：“你真有底氣說出這句話嗎？”
“……”
高姐：“你是忘了你媽怎么死的吧？”
沐予尖叫：“閉嘴！”
高姐冷笑：“魚，你的獨占欲根本不讓你和別人分享，你媽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可是魚！你該長大了，沒有人會是你一個人的！——就說那把劍，她有多愛她的愛人你還不清楚嗎？是，她愛人是死了，可她遲早會愛上新的人！你要接受，你不是唯一。”
沐予歇斯底里地嘶叫起來：“啊啊啊啊！”
她將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間破碎，纖薄的機身在堅硬的石頭上分崩離析。
沐予雙目赤紅，背脊彎曲，傾著身體扶住大石。她的指狠狠掐著大石，滿手鮮血也毫不在意。
她慢慢抬頭，從大石和樹的縫隙中向農(nóng)家樂的方向看去。她們住的屋子亮了燈，燈光依稀，在濃重夜里單薄卻溫暖，趙君已經(jīng)回去。
不，她不是這樣的……
沐予抬起腳，想爬出去，雙腿卻顫抖地要命，試了幾次，都沒能爬出去。
她突然抬手扇在自己臉上。
疼痛后是半張臉的火辣與麻木，她恍惚的神思猛地清明下來，她再次攀住大石上沿。
對，她不是這樣的……
高姐已經(jīng)變了，高姐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高姐。她不能被輕易動搖，不可以。
趙君還在等她……她在等她。
她要回去……她要回去！
……
高姐聽到那一聲巨響，隨即電話直接斷開，什么都明白過來，不禁苦笑。
她已經(jīng)累得坐在地上，淌滿鮮血的左臂無力搭在大腿上，右手的手機屏因為沾了血變得十分滑膩，她連劃開微信看小姑娘的未讀信息都做不到。
在不遠處靜等她電話打完，嚇得大氣不敢喘的手下立即上來：“高姐，再不走條子就來了。”
高姐冷淡道：“陳安抓到了嗎？”
手下羞愧不已：“這里房子太多地形太復雜……我們、我們沒追上。”貧民窟巷道太多，陳安似乎對這里十分熟悉，他們追了半天居然還是讓他跑了。
“廢物！”
高姐深吸一口氣，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沉的大腦勉強有了絲清醒。她慢慢站起來：“給我點支煙。”
手下急忙抽出她的煙，點燃了送到她嘴里。
她叼著吸了幾口，深深吐氣，隨即吐掉。貧民窟已經(jīng)有不少人探出腦袋來偷偷看他們，看著她姣美的身材和被刀刺穿的左肩，眼神放肆又恐懼。
她把煙一扔：“被我廢了的男人都追不到，你們當我的錢白嫖的嗎？”
手下滿臉通紅，窘迫羞慚。
“抓住他，否則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