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來的自信？

王妍愣了一下，眉宇不覺皺起，沉吟道：“若你坦誠認錯，看在你我兩家交好的份上，我可與父親求求情，讓你繼續留在王府進學。”

王妍相信，對于這個要求，陸開沒有辦法拒絕。

他若被趕出王府，無處可去，而且，他若要考取功名，必須要留在這里繼續進學。

“何錯之有？”

出乎王妍的意料，陸開獰笑一聲，斜視著反問了一句。

王妍頓時語結，看著陸開不屑的眼神，頓時被氣得不輕，惱怒道：“走！”

三人拐出北院大門，徑直到了議堂。

小顏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踏入議堂的，只能在外等候。

此刻議堂聚滿了人，首座是王家家主王元，首座左側是王夫人趙氏。

首座之下，吉先生滿臉正義坐在那里品茶，而他身后，站著八九個鼻青臉腫的少年。

見得陸開進來，眾人目光齊刷刷過去，個個目露兇光。

陸開臉色不變，大步跨到議堂正中，抬頭看向首座二人。

王元感覺這個侄子今天好像很不一樣，身上好像多了點什么，自信！對，就是自信！

“難道，我這侄兒真的開智了？如是這樣，此事大妙啊。”

王元小心思轉動起來，目光在陸開和王妍身上來回審視，越看越得般配。

“哼。”王夫人一聲冷哼驚醒了他，旋即看向陸開，尖聲道：“陸開，你可知錯？”

王夫人是王府二把手，甚至一把手，平日里王府皆由其做主，就連王元做什么事，也要過問一二，所以在王府，她威嚴如天，人人懼怕。

“何錯之有？”陸開還是那句話，他并不懼怕這個女人，相反，還很討厭這個女人。

作為一個傻子，哪怕不討人喜，但也絕對不會這樣人人欺辱，陸開仔細想了想，發現問題出自王夫人身上。

一個傻子，在王夫人眼中，比那下等奴婢還要賤，怎么配得上她高貴的女兒。

如果貿然趕人，以王元和陸開父親的交情，王元必定難辦。所以王夫人就想讓陸開自己犯錯，平日里指使他人處處刁難陸開，好揪住把柄。

哪知道陸開這傻子，愣是忍受了好幾年，要不是換了個靈魂，指不定成忍者神龜了。

今日可算給老娘抓到把柄了，輪忍耐的功夫，還是老娘更甚一籌啊。

看著議堂中的陸開，王夫人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冷笑道：“無故毆打學子，沖撞先生，辱儒學名教，你還說自己沒錯？”

“毆打學子？那是他們嚷嚷著要打我，難道我不能還手？”

“先生？在我眼中，他吉茂何來先生之名？”

陸開說著，目光注視吉先生，冷言道：“所謂師德，乃師愛為魂，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吉茂狼視虎顧，趨利若鶩，甘為鷹犬，何來師愛？”

此言一出，吉茂老臉瞬間漲紅，而王夫人也臉色微變，二人都聽得出來陸開的意思，兩人確實存在一人為主一人為狗的關系。

吉茂盡管憤怒，卻無言以對，他確實是受了王夫人的指示和好處，所以處處為難陸開，師愛為魂，他配不上。

王妍和王元目露震驚，不敢相信這話是陸開說出來的。

一個平日里的傻子，哪怕開智，也不可能說出如此道理來，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未開智前愚人，開智后神童的人？

“學高為師，吉茂口口聲聲儒學儒學，滿口之乎者也，卻教出此等學子，何來學高？而且，我陸孝延并不認為他之所學，能比我高?！标戦_趾高氣揚，毫不掩飾對吉先生的小覷。

“小兒無禮！”吉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陸開毫不畏懼，步步緊逼，郎朗道：“身正為范，他何來身正？無德無學無愛，身魂皆受利益驅使，田埂農夫亦勝他百倍，身正何處？”

吉茂滿臉漲紅，老樹皮般的臉龐急速抽搐著，怒喝道：“豎子安敢辱我，我二十秀才公，三十舉人，你何來資格羞辱于我?！?/p>

“舉人？秀才？”

陸開哈哈大笑，扶手于腹，搖頭道：“二十中秀，三十成舉，這些就是你的傲氣？廢物爾?！?/p>

“廢物爾”三字，陸開說得很大聲，把眾人的耳膜都震動了一下。

吉先生被氣魄所攝，一屁股坐了回去，喘息赫赫，好像下一秒就可能嗝屁。

陸開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這幾年來，吉茂不是體罰就是言語羞辱，接過身軀的他，對吉茂也極為厭惡。

他目光一轉，盯著吉茂道：“我若是你，便早投那南流江，省得留在世上丟人現眼?！?/p>

“你~你你！！”吉茂雙目一瞪，指著陸開連道三個“你”，旋即兩腿一挺，直接趴倒在地，口吐白沫起來。

學子們嚇得驚呼一聲，急忙圍了上來，趙謙朝門外高喊：“快叫大夫，吉先生暈過去了?！?/p>

“陸開，休得無禮！”王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視道：“你一白身，安敢妄議舉人，你一白身，有何資格妄議舉人！？”

大梁國和地球中明朝有點相似，儒學根深蒂固，功名是考量一個人最基本的原則。

陸開年齡十六，身無功名，按理來說見到秀才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先生，今日卻懟了一個舉人，此事若傳出去，非驚動儒學名教不可。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何人規定白身不得議論功名之人？”陸開毫不畏懼，冷笑連連。

大梁儒學深入人心，讀書人都自詡不凡，看不起天底下任何不是讀書人的人，而身有功名的人最為厲害，沒有功名的人，在他們眼中，和那奴隸賤婢沒有兩樣。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是鎮守邊關，浴血奮戰的將士，在讀書人口中，也不過是一介莽夫，根本比不上自己。

陸開話音剛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就連救治吉茂的學子，也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p>

王妍目光炯炯，看著陸開消瘦的身形，似乎看到了一代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