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開等人離開不久,兩個身影出現在衙門前。
“劉少爺,此人與你有仇?”金光城田官盧瑋抹著八字胡冷笑問道。
劉銘嘴角翹起,冷笑道:“這事你就不必多問了,你幫我多給他穿小鞋便是。”
“這種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要給他穿小鞋,還不是手到擒來。”
盧瑋獰笑連連,繼續道:“朝廷規定,不是奴籍戶主,未取得功名前,只能購買四十畝耕地,這廝也不懂是不是沒腦子,多買了十畝。”
“人家可是直言六個月后一定考到秀才的人呢。”劉銘嗤笑起來。
他出身名門,而且潛心學習多年,也只是在十九的年齡才考上秀才,你陸開算什么東西,一個落魄少爺,無名師教導,還敢大言不慚。
“秀才?哈哈,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如果他老爹陸行在,有他老爹教導或許有可能,現在嘛,嘿嘿嘿~”
田官盧瑋也冷笑起來,三角眼盡顯陰冷,繼續道:“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考秀才,哼,等鄉試過后,我不僅要把他多余的十畝糧食全部充公,還要他交十稅六的賦稅。”
大梁國的各種制度與大明都有些相似,就比如功名這一塊,有功名在身的鄉紳,是可以免去賦稅的,這也是鄉紳為什么那么有錢的緣故。
可別小看城外的莊子鄉紳,有很多金光城中的小家族家資都比不上他們的一半。
特別是那些舉人,良田千畝,還不用交稅,家資過萬那是板釘釘的事。
“我記得賀老爺當年是沒有考到功名的,對吧。”劉銘似笑非笑問道。
盧瑋微微一愣,繼而獰笑道:“是也,那廝幾個月前就陸續搬家,五十畝良田上半年都未曾耕種,上半年的賦稅可還沒交呢。”
“現在不是有個替罪羔羊了嘛。”劉銘循循善誘道。
盧瑋一拍大腿,笑嘻嘻道:“若非劉公子提醒,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賦稅乃朝廷命脈,身為朝廷田官自當要為朝廷盡心盡力,明日我便去收他賦稅。”
“盧大人憂國憂民,在下佩服。”劉銘說著,丟給他一塊五兩軟銀,笑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望大人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陸開?就憑你也配贏本少的銀子?就憑你也想考秀才?和本少作對,那是你畢生最后悔的事。劉銘暗暗冷笑起來。
陸開此時壓根不知自己上套了,在小秋和秀兒的帶領下,穿過集市,來到集市最后面的兩條巷子。
巷子幽森幽森的,往里一看,就好像是一條無底深淵,你在凝視著它,它也在凝視著你。
還未踏入巷子,嗆鼻的惡臭撲面而來,陸開胃部直接翻滾,差點忍不住干嘔起來。
“少爺~”小顏遞上她的手帕,陸開捂住鼻子,嗅著屬于小顏的香味,這才好受了不少。
“這里是奴戶聚集地,每隔兩米就住著一戶人,吃喝拉撒全在這一塊,生活十分艱辛。”秀兒捂著鼻子,目光有些暗淡。
深入巷子后,映入眼眶的是一間間用木板和干草搭成的臨時“房間”,幾乎每戶門前都蹲著一個愁眉苦臉的漢子,巷中光著屁股的小孩來回奔跑打鬧,并沒有意識到他們父親的悲愁。
陸開看得很不是滋味,放下手帕,朝第一個住戶走去。
蹲在門口的漢子抬頭一看,只見一滿是書生氣的少爺出現在自己面前,瞬間變得惶恐不安。
“這位大哥,這是我家少爺。”小秋也是貧困人家出身,知道這些人的苦和悲,輕聲提醒。
那漢子看樣子才二十六七,但是身上垂暮的氣息很濃,就好像是年近八十的老翁。
“少~~少~少爺,您,您好,小人~小人高牛見過少爺~”也許是沒和讀書人打過交道,漢子扭捏無比,想學讀書人一樣拱手行禮,卻歪歪扭扭,畫虎不成反類犬。
陸開沒有恥笑他,拱手微微一拜,算是回禮。
這個細小的動作,讓漢子如遭重擊,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眼角瞬間就紅了。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那叫尊重。
在讀書人眼里,他們是最骯臟,最卑微的存在,平日里連說話都不屑和他們說,更別說拱手回禮了。
高大的漢子吸著鼻子,眼眶紅通通的,強忍著淚水喊道:“孩他娘,快出來,有貴人來咱家了。”
“吱呀~”木板做成的門挪開,一個淳樸的婦女出現在門口,當即也惶恐不安,急忙搬來一塊算得上平滑的石頭,向陸開行禮問好。
陸開點了點頭,也不嫌棄,一屁股坐到石頭上,笑道:“這位大哥,家中幾口人?”
高牛不明白陸開的意圖,不過憨厚的他還是如實回答了,道:“這是小人的賤內,這兩個是小人的次子,小人還有一長子~~”
說道長子的時候,高牛夫婦兩人神情瞬間黯淡,他妻子更是背過身抹淚。
陸開眉頭微皺,拍了拍高牛的手背,認真道:“最近可有活干?”
沒有田畝耕種的奴戶,戶主一半都會找些大工小工做,比如幫有錢人家補墻什么的。
“沒有,前幾日倒是在劉家做了幾日活,但是~~”高牛眼神黯淡到了極點。
“怎么了?”陸開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難道是做完工之后,劉家沒給工錢?
“我與長子前幾日借了劉家補墻的活,前日大雨過后,我們去繼續做工,卻不想高墻坍塌,壓死了犬子~~”
堅強的高牛說到這里,也忍不住伸手抹淚。白發人送黑發人,確實是時間最大的悲哀。
陸開嘆息一聲,輕聲道:“后來怎么了?”
“犬子被挖出的時候,已經斷了氣,我本想要幾日工錢安葬他,卻不想劉家說我們弄臟了他們的墻,不僅不給工錢,還毆打了我一頓。”
“可不止這樣,他連啊寶的尸體都不放過,拿著馬鞭抽了兩鞭!”高牛的內人哭腔著道。
陸開勃然大怒,這尼瑪還有王法了?幫你干活出了事故,不賠也就算了,還打人克扣工錢,最讓他憤怒的是,竟然連死了的人都要抽鞭子,實在可惡!
“可有證據?”陸開霍然起身,他不是救世主,但是撞到了,也絕對不會放任不管。
“我那大兒還在里頭躺著~沒錢下葬吶。”婦人哭腔起來。
高牛抱住自己的腦袋,無聲抽泣起來。一個如鐵般的男人這樣哭泣,這是遭受了多大的打擊啊。
“我剛好買了個莊子,如果你愿意,可入我的奴籍。入了我的奴籍后,我帶你去告官,本少就不信天底下真沒王法了。”陸開氣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