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澄對自己家足夠熟悉,就算被蒙著眼睛,也知道是去自己房間的路。
但走到房門口,一左一右牽著的兩個人卻沒停住腳步,繼續帶著她往前走。
“前面是墻。”她提醒他們。
“噢,那就撞上去吧。”喻恒故意說。
喻天宸在一旁咯咯笑。
“姐姐,前面不是……”
“噓。”喻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喻天宸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用手捂住嘴巴,小葡萄眼滴溜溜轉。
“我什么都沒說。”
喻筱澄隱隱猜到什么。
“別告訴我你們把這面墻打通了又建了個公主房什么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過了喜歡粉粉嫩嫩公主泡泡裙的年紀……”
正說著,她卻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花香。
不會是用花瓣擺了個心形之類的吧……那也很俗啊。
“你猜的都不對,”喻恒說,“我要把口袋巾拿下來了。”
“嗯。”本來沒有期待的心里又重新猜測起禮物會是什么。
眼前的遮蔽物一拿開,筱澄就迫不及待地睜眼。
面前是堵……玻璃墻。
以前那面掛著壁畫的墻面不見了,換成了透明的玻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玻璃墻里面是一個花圃,花圃里只有一種花——風信子。
白色的、紫色的、紅色的……各種顏色和品種都有。
難怪剛才聞到一股花香。
“天宸說你喜歡風信子,我就找設計師建了這個花圃。”
她從沒跟天宸說過自己對花朵的喜好。不過是上次住院的時候伍奕送了自己一束,她舍不得扔。從醫院帶回家里專門找了個精致的花瓶裝著,每天勤換水。
但鮮花總有枯萎的那一天,她一直等枯萎到最后一朵,才將全部死亡的風信子扔掉。
家里有花園,但沒有栽培過風信子。
天宸肯定是注意到了這些,才以為她喜歡風信子。
其實她哪里是喜歡風信子,不過睹物思人罷了。
“你不進去看看?里面還有驚喜呢。”
筱澄推開玻璃門進去,見這小型花圃四面全部由玻璃圍成。
夜色與月光一齊灑進來,照拂著由風信子組成的海洋,特別漂亮。
這是冬天,但花圃里的溫度被調整得適宜花朵生長。
如果外面下雪,這就是被雪包裹的花園,多么奇妙。
“玻璃都是可以打開的,但現在最好不要,外面太冷。”喻恒說。
喻筱澄心里五味雜陳。
“為什么動工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知道。”她問。
“你每天上學早出晚歸,挑你不在家的時間動工簡直不要太容易。”
她久久佇立在這片花海里眺望遠方,目光所及之處是清水灣的街道。
身后的喻天宸繼續扯喻恒的衣角。
“喂,還有最后一步。”天宸小聲地說。
“一定要那樣嗎?”
喻恒一點也不想做那個動作。
“一定要!”語氣嚴肅且認真。
沒有辦法,喻恒只好打開燈。
突如其來的光明。
“生日快樂!”
喻筱澄回頭,見喻恒蹲著,努力讓自己的身子與喻天宸處于同一水平線上,然后艱難地舉起手跟天宸一起擺了個愛心的手勢。
真是難為他了。
喻筱澄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我是為什么要做這么幼稚的動作啊……”喻恒收回手直起身來。
“這才不幼稚呢!”喻天宸反駁。
筱澄笑得站不起來。
她笑得夸張,好像自己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可視線卻一點一點模糊,她的眼淚落在地上。
她一門心思地專注于自己的世界,卻忘記了原來有這么多人愛她。
她哭得全身顫抖,今晚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融化在這場猝不及防的眼淚里。
喻恒過去抱住她,長臂一攬順便把馬上要跟著姐姐哭出來的喻天宸也摟在懷里。
“哥……謝謝你們……”她哭得泣不成聲。
喻恒一下下地輕撫她的脊背,給她無聲的安慰。
“這世上沒人會真心待你好,除了家人。筱澄,你才十六歲,以后的路還很長很長,哥對你沒什么別的要求,哥只希望你能永遠幸福快樂地活著。”
喻恒這一生別無選擇,他是喻家長孫,除了接任喻氏集團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但喻筱澄不同,她的人生里沒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所有負擔都有人幫她擋著,她完全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己選擇的幸福又快樂的生活。
真好。
·
在面對不愿意接受的現實時,人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是逃避。
伍奕一言不發地坐在前往機場的出租車上,撐著額頭看向窗外清冷的夜色。
他開始懊悔。
要是他沒有來她的生日宴會就好了。他不會聽到那些話,他和她也能繼續平靜卻別扭地相處下去。
也許他就不該跟劇組請假從巴黎飛回來,這算什么,自討苦吃嗎?
想趕跑腦海里的胡思亂想閉上眼休息一下,但喻筱澄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我可能……要脫粉了……”
該死。
伍奕又把眼睛睜開。
他頭一次對自己的人格魅力產生了懷疑。
走紅以來,他就一直占據著“國民老公”的頭銜,追著他大聲喊“老公我愛你”的狂熱粉絲多得數不過來,可是……她竟然要脫粉嗎?
伍奕想不通,非常非常地想不通。
一旁坐著的何佳楠則處于被他忽視的狀態里。
從剛才開始他就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這不公平。
當伍奕的私人助理已有一年有余,她認識他的時間比喻筱澄認識他的時間要長得多,但自喻筱澄出現后,伍奕仿佛看不見她了,他的情緒很輕易地被喻筱澄掌控著。
為什么一個黃毛丫頭能對他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她不明白。
“為什么總是看不見我?”她側過頭問他,為了避免尷尬還特地用了開玩笑的語氣。
可她根本就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希望他能認真回答。
聽見她跟自己說話,伍奕才看向她。
“我這不是在看你嗎?”他問。
一個輕飄飄的問句就堵住了她一肚子質問。
何佳楠伸手捋了捋頭發,低頭無奈地笑。
不知道他自己意沒意識到,在對待女人上,他好像天生地自帶技巧。
“感覺你從剛才開始就不是很開心。”她說。
伍奕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是很想把自己跟喻筱澄的事告訴她,但又想聽聽同樣是女生的,她的想法。
伍奕斟酌了一下語句,問道:“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一個女生,一直很喜歡一個男生,但有一天她突然不喜歡了,這是為什么?”
何佳楠隨便一聯想就知道他這個問題跟喻筱澄有關。
“因為她有了別的喜歡的人。”她說。
伍奕一愣。
“有了別的喜歡的人,把這種感情投射到其他對象身上,自然而然地,就不會再喜歡以前那個男生了。”
“是嗎……”伍奕不自覺地喃喃道。
他想起宴會上拽著她手腕的那個男人,他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很親密了,喻筱澄會不會……可是那個男人有什么好,他都沒自己長得帥。
“是因為喻筱澄嗎?”何佳楠問他。
“不是。”伍奕下意識地選擇了反駁。
喻筱澄太小了,他對她的感情從來不敢說出口,從來不敢讓除他自己之外的人知道。
既然他不想承認,何佳楠也不打算戳穿他。
“富家女的男女關系都會比較復雜,筱澄雖然年紀小,但好像已經有未婚夫了呢。”何佳楠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未婚夫?!”
這三個字像炸彈一樣在他耳邊炸開。
“為什么反應這么大?”
“因為……還未成年就有未婚夫很奇怪。”
“有錢人嘛,什么事情發生在有錢人身上都不難理解。不是總有商業聯姻什么的嗎?”何佳楠說。
“你聽誰說的?會不會聽錯了?她未婚夫是誰?”一連串的問題表明了他的在意,但伍奕也無心掩飾了。
他就是在意,非常非常在意,他恨不得現在就親自跑去問她這些事情。
“受邀去她生日宴會的人好像都知道,我也是無意中聽到她們談論……她的未婚夫我們剛才還見過,就是故意惡作劇讓筱澄上臺講話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他們好像關系挺好的。”何佳楠有條不紊地回答他的問題。
她沒有一個字撒謊,只是選擇性地隱瞞了一些事實。
到場的人都知道喻筱澄父母把魏臨當女婿培養沒錯,喻筱澄跟魏臨關系好也沒錯,只不過何佳楠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就是普通朋友打打鬧鬧,而筱澄在伍奕面前表現出來的害羞不自然的姿態,才是真正的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既然伍奕自己沒覺察出來,她也就看破不說破,當做不知道好了。
聽何佳楠這么一說,一切好像都解釋得通了。
她為什么抱著那個男人不撒手,為什么那個男人在她生病的時候出現在病房給她喂粥,她腿受傷了為什么是他背著她回來的……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釋。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對他而言好殘忍。
“商業聯姻有什么方法阻止嗎?”
“商業聯姻不是重點,”何佳楠說,“重點是……他們互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