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了?
綠意呼吸一窒,見她眼里莫名透出一股殺意來,當即扶著她走到床邊,不敢多嘴。
“我是怎么受的傷?”
“小、小姐不記得了?”綠意小心地走到桌邊,將剛沾了水的毛巾擰干,遞上前道:“前兩日小姐從樓梯上整個翻了下來,傷到了筋骨。”
“嗯。”孟輕遙簡單地擦了擦臉,沒有多言。
然而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丫鬟紅梅沒大沒小的呼喊聲:“小姐!小姐!”
綠意回頭看了一眼毫不顧忌闖進的女人,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姐剛醒,你別這么吵吵嚷嚷的。”
“你竟敢來這兒?”紅梅快步上前,一把將她從孟輕遙身邊拽開,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有閑情在這里礙手礙腳,還不如去廚房替小姐燉燕窩補補身子!這里是你這種下賤丫鬟可以進來的?”
這紅梅,平日里囂張跋扈,仗著自己得寵打壓其他丫鬟,別提有多惹人嫌了。
果然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婢,孟輕遙自嘲,或許在他人眼中,曾經的自己就是這般可怖的模樣。
“綠意你下去。”孟輕遙道。
“可是小姐……”
“你耳朵聾了?小姐叫你滾!”紅梅用手指尖拼命點著綠意的肩頭。
綠意吃痛捂住了胳膊,又看了孟輕遙一眼,這才帶著幾分不安離去。
紅梅沒有心思跟她計較,立馬上前笑嘻嘻道:“小姐啊,這綠意一身窮酸味兒,就知道諂媚,你可別搭理她!還有,再過三日你就要出嫁了,大王爺今兒個又送了不少奇珍異寶過來,要不要一塊兒去大堂瞧瞧?”
出嫁?
孟輕遙心中一驚。
不好!
上一世,她雖滾落樓梯受了傷,但因為心系宇文淵,不管不顧都要出嫁。
再加上不知哪兒來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說她奉子成婚,于是便落下了一個傷風敗俗的名號,徹底成為她悲劇命運的開始。
這一世,她豈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小姐?”紅梅見她突然不說話,拿手在孟輕遙眼前晃了晃,“小姐?你不是前日摔下來撞壞腦袋了吧?”
“啪!”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紅梅一愣,捂住火辣辣的臉半晌沒回過神來:“小……小姐?”
“沒大沒小,不知所謂。”孟輕遙冷眼看她,忍著身上的疼痛緩緩走下床來:“只是不知道以下犯上,家法會如何處置。”
紅梅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這賤人竟然敢打她!?
“小姐,我是紅梅啊!你是不是聽那個下賤丫頭說了什么!我這就去找她!”
“站住。”孟輕遙喊住她,“你說的沒錯,我昨日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倒是把這糊涂的腦子給摔清醒了。”
“那我給小姐找大夫去!”紅梅又想走。
孟輕遙眉眼一挑,不慌不忙地繞到她跟前,笑道:“你要給我找大夫,可以,不過難得清醒一回,我們就來算算這些年你從我這里得到的好處吧?”
“小姐你在說什么呢!我,我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哈哈……”孟輕遙忽然仰天大笑,眼里聚了血絲,“好一個忠心耿耿。只是我方才做了個噩夢,覺得心里不安,就想問你幾個問題。很簡單,如實回答就放你一馬。”
紅梅不覺往后退了一步,一股無形的壓力重重地壓迫著自己,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這女人雖然平日里作風囂張跋扈,但說白了就是個草包。
可如今說話做事完全變了一個人,反倒讓她心里沒了底。
不行,她可不能坐以待斃!
“來人!來人啊!小,小姐瘋了!快來人!”尖銳的叫聲穿透了院子。
孟輕遙心里冷笑,果然這丫鬟很聰明,而且聰明過了頭。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不等孟輕遙開口,外頭就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是不是小姐又在胡鬧了?”
來人一襲褐色對襟長袍,上繡暗紋松鶴延年,眉宇軒昂,周身正氣。
“老爺,小姐她!她……”
“她什么她,平日里懶惰也就算了,這個節骨眼了還不去幫忙!還不趕緊退下!”
“哦!”紅梅被撒了火,心中不痛快,又看一眼淡定異常的孟輕遙,咬著牙匆匆離開。
爹……
孟輕遙看著微慍的孟皓江,不覺紅了眼眶。
最后一次見爹,是他渾身污血被釘在了十字架上,宇文淵說他密謀造反,罪不可恕,但念在自己身懷龍甲,允她見其最后一面。
那時候她哭著喊著求爹原諒,他卻耗費了最后一絲氣力,告訴她并不怨她,只希望她能誕下龍子,保住自己性命。
如今見他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諸多滋味涌上心頭,酸了鼻子,紅了眼眶。
孟皓江本打算說她幾句,可見她忽然垂眸不語,道是自己的責備又惹惱了她,便道:“遙兒,爹也是擔心你,所以才……”
“爹?什么爹?大伯,你在跟我說話?”孟輕遙抬起頭來時,已然換了一張臉。
孟皓江微微一怔,正聲道:“遙兒!此事萬萬不可胡鬧!”
“大伯你在說什么?”
看著她冷靜異常的雙眼,孟皓江的手不住地顫抖起來,他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沉聲道:“來!來人!去把宮中的太醫請來!”
很快,太醫來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孟輕遙淡定地坐在桌邊,任憑太醫把脈。
她并非存心欺騙,只是眼下她實在沒想到拒婚的方法,又不想連累爹,唯有出此下策。
相信不久,關于她瘋病亦或是失憶的謠言,又會傳得滿城風雨了吧。
天氣炎熱,此刻李太醫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剛收回診脈的手,孟皓江便一抹大汗,心焦地問道:“李太醫,如何?”
李太醫嘆了口氣,引著他借一步說話:“丞相,令愛并無外傷,就怕是傷到了腦子里頭。聽聞她前兩日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孟皓江道,“太醫可有法子在三天之內將她治好?”
“三天?”李太醫一聽,連連擺手:“孟丞相,令愛現在的狀況看似失憶。這失憶之癥可不是說治就治的,這全得看她自己。快則幾天,慢則幾年甚至幾十年……況且看她這模樣,仿佛是有選擇性的失憶,并非所有事情都忘了。”
孟皓江急了:“什么?可小女三日之后就要大婚,如若抗旨,后果不堪設想!”
“丞相稍安勿躁,我先替令愛開副藥,再待我啟奏圣上,看能不能延后數日。”李太醫說著便從藥箱中取出了紙張,大筆一揮,寫下藥方遞給旁人:“按上頭抓藥,一日熬兩回。”
“如此就有勞太醫。”孟皓江道過謝,領著李太醫出了廂房。
孟輕遙看著孟皓江離去的背影,心中萬般滋味兒。
此時在一旁候著的綠意張了張嘴,猶豫片刻還是沒能將心中困惑問出口。
孟輕遙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