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慢吞吞地燒好了午飯，滿頭大汗地端進了劉旺的房間，放在那張低矮的桌子上。

“叔，要我喂你嗎？”

“老子吃飯還是可以的。”劉旺笑道，從床上滑下身子。

吃完飯后，外婆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道:“阿旺，今天天氣好，我待會幫你洗衣服吧。”

劉旺一聽眉頭皺了一下。

“不用了，衣服丟洗衣機里就可以了。”

“呵呵……”外婆露著泛黃的牙齒笑著，有點傻。

侄子跑到家里去拿了充電器，然后回到劉旺這繼續和他戰斗。

過了一會兒，劉旺聽到衛生間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正好打輸了一局游戲，有點心煩，過去看了看。

只見外婆蹲在地上，像賊貓一樣弓著身子，手里拿著個刷子，往鋪在地上的一件白襯衫上刷呀刷呀，每刷一下，襯衫上都被刷出一層白色的肥皂泡。

“不是說了扔到洗衣機里就可以了嗎？”

“那玩意兒我不會用，呵呵……”

“你怎么這樣洗衣服？”劉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刷子，又看了看擱在一旁的肥皂，指著架子上的一個粉色瓶子說，“你怎么不用洗衣液？”

“那是什么玩意兒？我不認識字啊，呵呵……”外婆尷尬地笑著。

看著她身上那件從到家就沒有換過的衣服，劉旺的兩條眉毛快要皺到一起了。

“你起來，不要洗了。”劉旺淡淡地說道。

“沒事的，我再沖一遍就好了。”外婆似乎以為劉旺是在關心她，笑得更加燦爛了。

“我再說一遍，不要洗了，一會兒我放到洗衣機里。”劉旺提高了音量，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你不方便啊，呵呵……”

“你出去吧。”劉旺指了指客廳。

“呵呵……”外婆只好起身。

也不知道刷子有沒有把衣服刷壞。外婆走后，劉旺拿起那件襯衫左顧右盼，用清水沖了一遍之后才丟進洗衣機里。

洗衣機嗡嗡嗡地響了一個多小時。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劉旺每天都和侄子躲在房間里打游戲，偶爾會到客廳里，那里wifi信號比較好。

而外婆自從那件事之后，除了有時候會對著劉旺傻笑外，其他時間都是在看電視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手上總是握著個遙控器，調來調去弄了半天，最后還是停在了廣告上。

廣告上有一個小男孩，他說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旺旺脆冰冰。

大冬天的，哪有人吃什么脆冰冰？

外婆的背影漸漸有些模糊，直到最后，完全變成透明的了。

劉旺揉了揉眼睛，一定是最近手機看得太久了。

除夕前的夜里，陳藝欣給劉旺發了消息。

“你猜我現在在哪里？”后面一如既往地跟了一個吐舌頭的表情。

“你應該還在地球上。”劉旺很快回了過去。

“那我帶你私奔到月球好嗎？廣場里正在放這首歌。”

“哪個廣場啊？”

“你常去的萬達。”

“為什么他們不放《新年好》之類的歌？”

“我也很納悶呢，跟我走吧？”陳藝欣發了個壞笑。

“去哪？”

“月球啊。”

“你不怕我被嫦娥勾引走？”

“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那可不一定。”

“你要點臉行不？”

“你一個人嗎？”劉旺猶豫了一下，還是發了過去。

“是啊，你來陪我嗎？”

陳藝欣突然想起了劉旺說的話。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我想讓淚痕從你的臉上消失。

巧的是，背景音樂正好也變成了《我不愿讓你一個人》。

點歌的人是五月天的粉絲嗎？

“我想來。”

劉旺簡簡單單地發了三個字。這三個字清楚明白地表達了他的意思。

陳藝欣雖然失望，但也不至于難過。她覺得劉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真的有什么事情忙得不可開交呢？

可是，是什么事情會有那么重要？

他應該也沒什么事情要忙啊。

難道會有事情，在他的心里，比自己還重要嗎？

陳藝欣坐在長凳上，盯著發光的屏幕，怔怔出神。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眼淚陪你到永恒……

耳畔的歌聲，勾起了她的回憶。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昏暗的路燈下，看到了那對被拉得細長的，卻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旺仔。”

過了好久，劉旺終于又收到了陳藝欣的消息，他激動地打開手機。

但是因為不小心碰到了書桌，痛得他一時沒抓穩，手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日車禍時的情景。他像個皮球一樣被扔了出去，落在地上。

以前刻意回想的時候，那緊張的一瞬間模糊得像芝麻餅。可是每當不經意想起的時候，卻又總是清晰得歷歷在目。

就像他總是不經意想起陳藝欣帶著兩個淺淺小酒窩的笑臉，總是不經意想起林若雪趴在他肩上流的眼淚。

他的手臂一陣一陣地痛，剛剛勉強彎下腰撿起手機，手一抖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干脆，他一碰到手機，立刻把它往床上扔去。摔在被窩上，總比摔在地上要好。

可是沒想到，他用力過猛，手機一下子被他從地上撩到了墻壁上。

又是驚心動魄的啪的一聲。劉旺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手機從墻上反彈到床上。劉旺仿佛聽到它在說:“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

他爬回床上，樣子有些狼狽。

“怎么了？”他終于能給陳藝欣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