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里,雖然雪已經化盡,但是料峭的春寒依然讓人難以抵御。
山坡上,第四家族的城堡依然聳立,城墻上的士兵們全都舉著閃耀的火把,遠遠望去仿佛無數眨動的眼睛,監視著城堡的四周。
月亮和星星都被密集的烏云粗暴的遮在了身后,哪怕竭盡全力,也無法送出一點光線。
廣闊的天地間,仿佛只有城堡這一處光源,其余的地方都盡數被黑暗籠罩。
弗拉德親王包裹著自己的披風,如同一根冰柱一般站在城堡前的廣場上,一動不動。
他的身后是十數位少女,寒風之中,只有薄薄的衣衫蔽體的她們被凍得瑟瑟發抖。
然而無人敢出聲。
只有頃刻間就化為白霧的吐息為巨大的廣場帶來了些許生氣。
親王在等待。
等待愚蠢的獵物自投羅網。
夜已漸深,站滿了城墻的士兵們都感到手足冰寒,哪怕是風中明暗不定的火焰也沒法給他們帶來絲毫溫暖,更遑論下方冰冷青石地面上的姑娘們。
她們擠成了一堆,勉強依靠互相的體溫保持存活。
弗拉德親王略微有些焦躁起來。
在失去拉密亞之后的親王終于百分百的將獵魔人重視起來,為了保持自己的力量,他在失去全部族人后也沒有進行任何的初擁。
今晚將是他最后也是最惡毒的嘗試,如果杰瑞特不赴約,那么他只能離開這片土地,另尋他處重建家族。
作為高貴的血族親王,他不想這樣失敗的逃走。
很巧,獵魔人也不愿放他走。
所以,他來了。
渺小的人影先是出現在了遠處路面的盡頭,然后一路朝城堡走來。
士兵們產生了些許騷動,然后很快的安靜下來,為走到城門下的獵魔人打開了大門。
杰瑞特站到了廣場的中央,他環視著周圍城墻上擎著火把的人類士兵們,看到明亮的光線將整個廣場照的通透。
“我一直以為黑夜是血族的主場。”獵魔人輕笑著開口。
“還是說弗拉德親王在夜里害怕卑微的在下?”
“現在還在耍弄你的嘴皮子嗎,杰瑞特?我以為你至少知道如果你來了,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弗拉德的神色放松了下來,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所以你覺得只要我出現,你就能穩勝我?”獵魔人說道:“我以為你已經不再這么天真。”
“不,杰瑞特,你很強,我也沒把握百分百的留下你。”高傲如同弗拉德居然點頭承認。
“但是你我不同,你是人類,你有弱點,”親王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神色:“而我,沒有。”
他舒展左臂,從身后將一個凍得瑟縮的女孩拉到了自己的手邊,然而溫柔的撫摸著她潔白的脖子。
“獵魔人,今夜,你的憐憫將成為你的墓葬。”
邪惡的微笑出現在了血族的臉上,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拔出你的兩把劍,然后扔過來。”親王命令道。
“不然就會發生你不愿意見到的事。”
女孩顫抖的更厲害了,但她卻遑論反抗,連動彈也不敢。
杰瑞特的神色沉了下來,他的雙目如同利劍般刺入弗拉德的血色眼眸中,銳利的讓人生畏。
但他沒有選擇。
獵魔人聽話的依次拔出了背后的鋼劍和銀劍,遠遠地拋向了血族親王。
“干得好,聽話的狗狗。”弗拉德的臉上笑容更勝。
“現在拔出你的匕首,然后刺穿你的左臂。”邪惡而卑鄙的笑容從血族的臉上綻放。
獵魔人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怒火仿佛要從他的眼中噴涌而出。
然而他還是屈服了,當他看到女孩脖頸上出現的血痕。
噗的一聲鈍響,鋒利的匕首扎入了杰瑞特的左上臂,深可及柄。
鮮紅的血液從刀刃上流下,最后從獵魔人顫抖的指尖滴落。
部分城墻上的士兵們偏過了頭。
今晚的黑夜是如此的濃郁,仿佛讓他們窒息。
“這樣可不行,一個大師要知道如何擴大傷口。”弗拉德輕佻的評價道。
咔。
獵魔人猛的轉動左臂上的匕首,刃口和骨骼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許多人類的拳頭握緊了。
杰瑞特猛的將匕首從左臂拔出,然后劇烈的喘息著。無盡的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劇痛之下他的左臂不正常的顫抖著。
“很好,偉大而慈悲的獵魔人,現在是你的左腿。哈,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親王發出了夜梟般張狂而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城堡的夜空里。
“啊!”
匕首無情的刺穿了獵魔人的左腿,然后猛烈的旋轉。哪怕是杰瑞特這樣的硬漢也無法自抑的發出了低沉的悶哼。
血液如同利箭一般從傷口射出,肌肉被完全破壞的獵魔人只能將左腿跪倒在地。
眼淚從旁觀的人類和少女的臉龐上流下,然而他們依然默不作聲。
血族面前,凡人不存在勇氣。
“哈哈哈,真是了不起啊!這個女孩兒對你有這么重要嗎?”弗拉德夸張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來著,親愛的?是瑪麗對不對?”
“啊,我記得上次還是你通報了杰瑞特的潛入。真是個好姑娘啊!”
親王高聲贊到。
“是,是的,高貴的親王大人,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小姑娘凍的青白的臉上露出了紅暈,仿佛能被血族稱贊是莫大的榮譽。
“嗯,那么現在是你的右腿。很快就到終點了不是嗎?看起來也沒有這么難。”
獵魔人的身體由于劇痛而不自覺的抽搐著,但他的臉上依然擠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
這個笑容灼傷了得意的血族親王。
“該死的,你笑什么?!卑微的人類,我命令你刺穿你的右腿!”弗拉德憤怒的咆哮。
零星的啜泣聲開始在周圍響起,這讓血族愈發的狂躁。
“啊!”
右腿中的匕首被獵魔人竭盡最后一點力氣拔出,然后脫手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人類所無法承擔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肺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竭盡全力的鼓動著。
鮮血自士兵的唇角流下,他的左手握緊了自己的佩劍劍柄,幾欲將其捏斷。
濃稠的夜色中,人類們每一口呼吸吞吐的都是絕望。
“哈哈哈,你還笑得出來嗎?”弗拉德大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尖銳,最后居然笑彎了腰。
“親愛的寶貝兒,那個可憐的獵魔人已經無法完成他最后的使命了。你去幫他一下好嗎?”親王溫柔的撫摸著瑪麗的臉頰,輕聲對她說道。
“我怕我做不好,大人。”女孩兒顯得有些害怕。
“沒關系,只要拿起地上那把匕首,然后狠命的刺進他的右手臂就好了。”弗拉德的語氣仿佛在指導一個小姑娘畫畫。
“遵,遵命,偉大的殿下。”
瑪麗蹣跚的向著獵魔人走去,臉上有抑制不住的恐懼。
女孩的雙手撿起了匕首。
“停下!停下!你怎么敢?你還是人嗎?!”一個充滿了憤怒的聲音從城墻上面傳出,火一般的在聽者的耳中燃燒。
再無法忍受的士兵拔出了自己的利劍,然后憤怒的從石梯上沖殺下來。
他的臉上流滿了淚水。
“不,不!”獵魔人用僅有的右手支著地,朝士兵喊道。
“我贊賞你的勇氣,但弱小是你的原罪。”親王的右手在身前微微虛握,反抗的士兵頃刻間就被抽干了鮮血,化作干尸,倒在了地上。
無人再動彈,城堡間連啜泣聲也不見了。
此間靜謐,似能殺人。
瑪麗全身顫抖著,然后走到獵魔人的身前,閉著眼睛,猛然將匕首向前送去。
“噗”。
獵魔人的右臂被狠狠的刺穿。
“沒事的,別害怕。”杰瑞特用輕柔的聲音向睜開眼的小姑娘說道,用盡全力在因為疼痛而不斷抽搐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然而,少女的視線沒有在他的臉上做絲毫的停留。她驚喜的轉過身子,跑到親王的面前說道:“我做到了,偉大的殿下,我做到了。”
“哈哈,做得好,瑪麗。”弗拉德狂妄的笑著,他冰涼的左手輕輕的揉著少女的頭頂,然后看向了趴在地上的獵魔人,鮮血在他的身下已經匯聚成了一片血泊,部分甚至已經凝結成冰。
“看到了嗎,杰瑞特?這就是你們人類,你所珍愛的同胞。你們卑微而弱小,生來就只能被更高貴者統治和支配。”弗拉德踱步至獵魔人的身前。
“成為我的一頓晚餐,這就是你萬般掙扎后無法逃避的宿命。”
親王的雙手抓緊了獵魔人的雙肩,將無法動彈的杰瑞特提到了自己身前。
弗拉德環視城墻上的士兵們,滿意的看到了無法化去的恐懼,然后上顎伸出了鋒利的犬齒,咬在了獵魔人的頸間。
血液飛速的被吸吮而出,進入親王的腸胃。
這血的味道···
暴起的靜脈開始在血族雪白的皮膚上凸顯,黑色在他的血管中飛速的擴散。
“這是什么?”弗拉德松開自己的獠牙和手中的獵魔人:“這是什么?!”
劇烈的疼痛開始在他的全身蔓延。
“感謝你們家族提供了樣本,讓我試驗出了這款最新的魔藥。”彌留的獵魔人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對著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血族親王說道。
“他能讓人類的血,成為血族最可怕的毒。”
“不,不,這怎么可能?我是第四家族的始祖,怎么可能被你這種卑微的人類···”
血族的全身都顯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他難以控制的佝僂起了軀體。
“救我,偉大的真祖該隱,救我!”最后的時刻,親王最后的叫聲刺破了蒼穹,那扭曲的驕傲此時已經不再。
然后,什么也沒留下。
杰瑞特用盡自己的全力,從腰間摸出了一只銀色的藥劑,然后哆嗦著送入了自己的嘴里。
月光重新穿過了云層,撒向了大地,照亮了夜幕下的古堡。
不知所措的瑪麗跌坐在地面,無助的哭了起來。
然后,一只溫暖的大手撫在了她的頭頂。
是全身浸透了鮮血的獵魔人,他給了瑪麗一個燦爛的笑容。
“雖然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虛弱的他平靜的環視著眼前的女孩們,以及周圍城墻上的士兵。
“但是,你們自由了。”
人類們跪了下來,對他們的救贖者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