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了安妮。”莫寧從自己的毛氈上坐起身來，然后開始叫早。

徒弟小姐此刻正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而她的毛氈在她的三個身位之外。深秋的清晨有些微冷，濕氣在安妮的紅發上凝結，綴下了晶瑩的露珠。

不說從來不知氣候冷暖的神裔，哪怕是只有十八歲的徒弟小姐，也已經在身體素質上超過凡人，故而可以這樣隨便的露宿。

“我不要起床，老師我要再睡一會。”安妮被老師叫醒，迷迷糊糊的在草地上翻了個身，然后開始耍賴。

顯然，莫寧自有對付徒弟的辦法，他走到安妮身邊，屈起手指，作勢就要打她的腦門。然后，瞇著眼暗中觀察的小姑娘當機立斷，在老師的懲罰到來之前從草地上跳了起來。

“趕緊去那河邊洗洗臉，”莫寧看著安妮臉頰上沾著的泥土，然后從包里掏出昨晚剩下的烤肉開始在火堆上烘了起來。

“等會送走亞當和愛麗娜，我們就要去做正事了。”

“什么正事啊老師？”安妮問道。

“我們要去尋找那頭狼首精。”莫寧心中想起了昨天在林中見到的那雙無情的眼睛，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笑意。

“啊？老師你不是說他對亞當沒有惡意嗎？”小姑娘有些好奇，畢竟昨晚莫寧才剛剛教導她不要簡單的按照種族來區分善惡。

“他對之前的亞當確實沒有惡意，但是我們卻不能把尼康和阿露埃朵的生命安全寄托在狼首精的克制身上。”莫寧手頭的鹿肉已經溫熱，他開始享受自己的早餐：“更何況，我們放走了亞當，自然還需要另外一個狼首來作為完成卡托委托的憑證——獵魔人的承諾必須被完成。”

“明白了老師！”追獵魔物一直是安妮的最大興趣，此刻的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然后飛速的朝小溪跑去。毫無疑問，她現在心中的頭等大事，就是趕緊洗漱完畢，回來品嘗自己的那份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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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和安妮靜靜地站著，望著亞當和愛麗娜牽著駝鹿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連駝鹿背上堆疊的行李也消失在枝葉間，他們才轉回了目光。

兩人回身向北邊的小河走去——作為附近各類原住民的飲水區，溪流可以為亂麻般的追蹤提供第一個線頭。

不同的魔物有不同的特征。若是大獅鷲獸，雙足飛龍等體格龐大，每日或捕獵或進食的目標，找到它們的難度可以說是極小；而狼首精作為神秘的山林精靈，似乎不需捕食和飲水，直接追蹤它具有很大的難度。好在，它作為群狼天生的圖騰和領袖，常常會徘徊在族群的左右，這為莫寧的工作提供了便利。

狼群的移動會留下很多痕跡——腳印、糞便、氣味、食物的殘骸。對于獵魔人大師而言，這些都是再鮮明不過的指示。

正午的烈陽向高大的樹冠傾瀉著怒火，但是洶涌的陽光還未及地面就已經被撕得粉碎。漸染層林的秋葉之紅在這幾日間已經悄悄的暈開，縱是最卑微的一片落葉也帶著遺世獨立的風姿。

風光自是旖旎，而獵魔人卻視而不見。莫寧和安妮的眼里此刻只有那些新鮮的狼糞。

“看起來昨日它吃了些鹿肉。這小伙子消化能力不錯，很健康。”莫寧半蹲在地，手指著一坨狼糞，開始為徒弟小姐講解起來。

安妮豎著小眉毛滿臉認真的聽講，心中想著昨晚自己的食譜也是鹿肉，然后看著大片的犬類足印從她的腳下一直往遠方延伸而去。

追蹤已經過了半日，兩人所見的群狼足跡成片，仿佛揮灑的筆墨，將雄渾的筆鋒朝北拉開。

“呵，可不只是一個狼群，看來我們的目標就在北方。”莫寧站起身來，自信的下了結論，然后和弟子繼續開拔。

馬兒們托著主人慢跑起來。莫說青菜，現在便是小白也已經不再畏懼野獸的氣味——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馬了，一般的野狼已經不在它們的眼里。

前方群狼開路，狼道上，不速之客正在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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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狼群的腳印，莫寧與安妮在整日的追蹤之后終于走到了綠平原的北端。邁步出林，視野轟然開闊，師徒倆抬頭遠望，都霎時頓在原地。

高低錯落的灌木和樹叢全都消失了，眼前的平原如同一張傾斜的棋盤，從林邊一路向上連接到了山脈的南麓。

千年以降，綠平原和牙山便是在此對弈？

昔在今在，亙古即在的牙山安靜的坐著，如同一個偉岸的巨人，昂藏的身軀披著夜幕，靜靜地與獵魔人對視。

浩蕩天幕下，星垂平野，月襯銀河。

鏡面般平整的草原上牧草已經及膝，放眼望去左右皆不見盡頭。獵獵勁風呼嘯著沖殺而過，竟然在柔軟的草毯上吹出了澎湃海嘯。

遼遠的狼嚎在高處響起，洞穿了風與夜的簾幕，擊在神裔的耳畔。

哈，它們是在挑釁。

莫寧凝神看去，只見數百灰狼在夜色下奔行，銀色的月華灑在它們的身上，被拉出了絢爛的幻影。

它們歡呼著、簇擁著、歌頌著那族群的守護者，支配綠平原的神秘精靈。

很快，神裔的眼睛就捕捉到了狼首精。它此刻正在狼群的正中，面南而立。

這是獵魔人與魔物的第二次對視——那眼眸黃質黑章，冷漠無情，依然是昨日在林中所見的模樣，令人一見難忘。

一時間，狼嚎聲更是激越起來，好似遏住了行云。

莫寧輕輕的牽起嘴角，露出笑意；下一剎那，曠野之息電射出鞘，悠揚劍鳴穿云裂石，竟壓住了天地間交織應和的群狼呼嘯。

他垂下劍尖，鋒刃上煞氣流淌，似有夜露凝霜。

此間，浩蕩天地如同一個大甕，烹煮這烈風、狼嚎、月色，灼出了沸騰殺氣。

“安妮，服下血魔與雷霆。”莫寧平靜的命令道。

大戰將至，徒弟小姐沒有多話，之前被震撼的景色鎮住的小姑娘已經恢復了冷靜。面對遠處浩蕩的狼群，她的小圓臉上沒有一絲害怕。

魔藥入喉，力量翻涌，安妮拔出自己銳利的銀劍，月牙兒眼睛里盛滿了期待。

劍拔，只待染血；弩張，正要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