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姐看完了單身宿舍,楊夢文又和王宇打了個招呼就坐車回場里,他要去取行李什么的,還有就是,和場里的人告別,真正的告別,因為,這一別,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有些人或許再也不會見了。
回到場里后,他先去和徐場長打招呼,在他辦公室卻沒見著,一打聽,說是徐場長正在財務科那兒閑聊。他又到了財務科,見徐場長果然在,他剛想說話,徐場長卻看著他自語道:“小楊這回要走嘍!該走的遲早是要走的……”
“場長,感謝這一年多來您和場里同志們的照顧,以后還希望大家常聯系?!?/p>
楊夢文說著看了看徐場長,還有屋里的其他人,他看見,可能是因為自己要走了,辦公部門的同事幾乎都在這間辦公室里,人們大多臉上洋溢著微笑。畢竟,在這樣一個鄉下的養殖場里能夠走出去一個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況且還是去縣里的重要單位。
找了個機會,他向徐場長詢問自己工資的事,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是借用,那工資應該還是在這里開??蓻]想到他話一出口就被徐場長給打斷了。
“工資可沒法開呀,咱這是企業,不是機關!你要不就找找人直接調過去得了,反正是不能開工資!”
徐場長的話斬釘截鐵,不容辯駁。
楊夢文盯著他好久都沒說話,他沒想到徐場長這么不盡人情,也不知道農業局是怎么和他說的,估計人家也沒考慮工資的事。不開工資,那自己該如何生存?吃什么喝什么?就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不開就不開,大不了一天只吃一頓飯,就不信能餓死!可是,這一頓飯的錢又從哪里來呢?現在,箭已在弦上,不能退縮,辦法也總比困難多。想到這兒,他微微一笑,堅定地說:“工資不給開我也要走!”
聽說楊夢文要走了,財務科里的幾個人都笑著過來祝賀,只有曲曉紅卻依然在那弄著什么,既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站起來向他祝賀,更沒有抬一下頭。只是當他和眾人打著招呼準備離開時,她才抬頭看了看門這邊。四目相對,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下了樓,楊夢文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聽說楊夢文要走了,食堂的袁師傅和小昭都過來看他。袁師傅一邊吸著煙一邊坐在椅子上說:“我就說人家小楊早晚是要走的,咱這兒的這點水可養不住大魚呀!”
楊夢文說:“袁叔可別這么說,我哪是什么大魚呀,如果說是魚的話,恐怕也只能是條小魚,需要慢慢長大……”而他在心里卻說,“我是一條尋水的魚?!?/p>
小昭在一旁說:“這回進城了,可別忘了我們???”
楊夢文一邊說“哪能呢”一邊捆著行李,可是半天也捆不上。小昭用手一扒拉他,說:“看你笨手笨腳的,一邊去,我來吧!”說完,又對袁師傅說:“袁叔!別抽了,過來幫忙!”
他們兩個幫著捆行李,楊夢文在一旁看著,不知該做什么好。此時,正是上班時間,場里的其他人都在工作,樓里沒有什么別的人了。本來,楊夢文還想等其他人回來后打個招呼再走,但怕趕不上車,他就想,還是先這樣吧,等哪天專程回來和大家告個別或吃個飯什么的。
“松樹籽”也過來打招呼,笑嘻嘻地直說楊夢文高升了別忘了他。楊夢文回想起上次與他吵架的事,不免有些尷尬,就不好意思地說:“宋主任,上次的事……”
“什么事兒呀?我早忘了!行了,不打不成交嘛!哈哈哈!”
聽著他的話,楊夢文覺得更不好意思了,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是太年輕太沖動了,這樣的事或許以后不會發生了,眼下自己雖說還沒進機關,但這報社畢竟是宣傳部的下屬單位,幾乎可以等同于機關,自己得收斂鋒芒,該忍就得忍。
辭別了場里的同事,楊夢文還是坐著場里那輛面包車回了縣城。這一路上他就在想,怎么沒看見徐春景呢?想想那曾經的過往,他不禁啞然失笑,心說,見著了又能怎樣?相見不如懷念,自此,相忘于江湖也沒什么不好,那就在心里祝福她幸福吧,美麗的姑娘。
場里的面包車一直開到了縣賓館后門,從這個門進去就是縣委后院的車庫,而車庫二樓有個房間就是縣委單身宿舍。楊夢文往下搬行李的時候,卻見有個人快步走過來,到近前一邊幫著搬東西一邊自我介紹:“是小楊吧?我老邵!宣傳部司機!”
“哦,是邵哥呀!不麻煩你了,我自己能行!”
“還客氣什么?以后就是同事了……”
說著話,老邵不由分說地把行李搬了下去,并大步朝樓上走去。楊夢文和場里的司機打了招呼后,也跟著上了樓。此時,那間宿舍門開著,老邵正往床上放行李。楊夢文驚奇地發現,宣傳部秘書科的王姐竟然也在。
“小楊,就這點東西?你看看缺啥,回頭我幫你買!”
聽著王姐的話,看著她和老邵幫著鋪床什么的,楊夢文一瞬間覺得鼻子酸酸的,周身有股熱血在升騰。多么好的同志啊!這么熱情,這么熱心。
老邵幫著鋪完床上的草墊子,告訴他說,食堂也在這個樓上,只不過和宿舍不是一個門,得下樓到另一個門再上二樓才是呢,而且只有午餐,休息日沒有飯。
楊夢文答應著。
王姐說部里有事就先回去了,老邵也說得和縣委車隊的司機們打撲克呢。在送他們二人的時候,在樓梯口卻碰上了幾個人,楊夢文一看,是報社的幾個同事。他們一一和王姐及老邵打著招呼,就呼拉拉進了宿舍。
來的人有劉曉輝、趙守禮和吳子陽。幾個人進來后說笑著,也問楊夢文缺不缺什么東西,劉曉輝掏出煙來遞過一根,楊夢文這才想起來自己兜里竟沒有煙,看來,以后得準備一盒了,即使自己不吸也放在口袋里。吳子陽笑嘻嘻地朝劉曉輝伸著手,劉曉輝側了下身說:“自己怎么不揣煙?”說雖說,但還是遞給他一根。而趙守禮卻掏出自己的煙一邊點一邊說:“抽不慣你那帶屁股的!”
又聊了一會兒,劉曉輝說:“哥們兒,咱們去吃飯!”
“哦,我還沒買飯票呢?”
“買啥飯票?出去吃!我請!”
一旁,吳子陽笑著說:“中午咱們就先對付一下,晚上尹總編說了,全體聚餐!李總編也去!”
劉曉輝白了他一眼,自語道:“怎么的?我請這頓飯就是對付?你要是嫌對付你別去呀?”
“不是不是!我嘴禿擼了,我不去也不熱鬧啊?哈哈哈!”
見吳子陽說笑,趙守禮咳嗽兩聲說:“我不嫌對……啊對付,吃啥都行!給我來碗面……條就行!”
“我說守禮大哥,你啥時能吃點米飯呢?整天吃面條不膩呀?”劉曉輝說著就要往外走。
楊夢文拿著鑰匙跟著出了宿舍,剛才聽趙守禮的話有些吃力,但他不敢看,怕引起誤會,卻聽他又說:“那是!整……天吃都行!上個月你嫂子剛買了面……”說到這兒,他使勁擠著眼睛又吐出一句,“……啊就面條機,自己壓的老好吃了!”
楊夢文聽明白了,這位趙守禮大哥是有些口吃,不過看樣子人倒不錯,劉曉輝也很尊重他。他回想著昨天剛見面的情況,聽劉曉輝說這位趙老師可是寫文章的呀,那自己以后得多向他學習才是。
一行人出了宿舍直奔縣賓館對面的小吃部,因為是中午,不能喝酒,劉曉輝就張羅著點了幾個下飯的菜,又每人點了一碗飯,幾個人就開吃。吃飯的間隙,趙守禮還說呢:“還……還是不喝酒好!”
吳子陽卻嘻嘻地笑著看了一眼楊夢文說:“小楊你平時能喝多少?”
“我哪會喝酒???具體能喝多少沒試過!”
“哎呀!那也就是說沒喝多過?這下好了,晚上可有人陪咱們兩位總編了!”
楊夢文不知他說的是啥意思,就沒往下接話。
劉曉輝卻說:“吃飯還堵不住嘴!誰陪那倆酒魔喝?”
楊夢文猜想,報社的兩位領導估計是挺能喝。
午飯后,楊夢文來了報社,有人幫著給安排了桌椅等辦公用品。坐在辦公桌前,他有種莫明的興奮,感覺就像做夢一樣,腦海里很自然地想起當年去縣里蓋章看到那些干部們時的情景,那時的自己是多么羨慕他們??!沒想到僅僅四年之后自己就同他們一樣了,盡管報社并不是純粹的機關,但也差不多,畢竟是宣傳部的下屬單位。
興奮之余,看辦公室里的每個人都默不作聲地埋頭忙著,他不免有些忐忑,自己雖然以前發表過一些文章,但還真沒寫過新聞報道,作一名記者能行嗎?他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但能不能行都得面對了,對于楊夢文來說,這是一次挑戰,對手不是別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