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楊夢文到了外面才知道，不知什么時候天上又飄起了雪花，在這樣凄清的夜里，又憑添了幾許孤寂和落寞。下雪天并不冷，但由于是夜晚，寒風仍然刺骨。

他裹了裹大衣，縮著脖子到處找亮著燈的副食店。這件大衣還是上次陪劉部長和吳姐他們一起去省城買的呢，外表雖好，卻并不保暖。當時穿在身上還沒覺得怎樣，其實他那時的感覺是暖心。

時光過得真快，轉眼間卻已物是人非。劉部長升為副書記了，而吳霞吳姐也調到了省城。楊夢文感覺，現在的自己好像離劉副書記越來越遠了，甚至多少天也見不上一面，即使見了面也說不上話。領導位置變了，心態也會隨之而改變。而自己呢，卑微小卒一個，自己的初心將來不知會不會改變。

還有就是吳霞，多好的一位大姐呀。楊夢文想，如果當初答應了她，或許自己的工作關系早就解決了，不僅僅是工作關系，恐怕提拔個一官半職也有可能。但自己不過是地上的一粒砂，離天上那朵云遠著呢。高攀不起就不要攀，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東西才珍貴。

如果把吳云比如天邊的云，那水晶呢？楊夢文想，水晶就好比是一滴水，自己這粒砂浸在水里會更加光潔照人。可現在這滴水要吃西紅柿，必須得滿足她，因為是借她的口給兒子吃的。

想到這兒，他渾身充滿了力量，腳下也加快了步伐。

還好，走過了幾條街后，終于在一個胡同里找到了一家開著燈的副食店，一進來，他就眼睛盯著蔬菜縣，當西紅柿映入眼簾時，他像見錢眼開一樣露出了笑臉。

“西紅柿給我來二斤！”

看店的是個女的，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她看了看絲絲哈哈暖著手的楊夢文，說道：“十二一斤！”

“啊？多少錢？”楊夢文以為聽錯了，當確認了一遍后，他又問，“一斤能稱幾個？”

她也不答話，拿個方便袋就往里裝，還凈挑又大又紅的撿。楊夢文不好再說什么了，別弄得跟買不起似的讓人笑話。

那女的把裝著西紅柿的袋子往電子稱上一放，說了句：“媳婦懷孕了吧？給你打個折，二斤三兩，給二十得了！”

楊夢文從手里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了過去，笑著說：“謝謝你啊！這大晚上的你也不容易，該多錢多錢吧！”

那女的也不回應，接過錢扔進錢匣里，又從里面找出八十塊錢來交到楊夢文手上。楊夢文還想堅持，但她轉身坐過去接著看電視了，他只好做罷，又說了句謝謝后就提著方便袋出了副食店。

可剛走兩步就聽后面有人喊：“大哥，天冷，別凍了柿子，給你再套個袋！”

他回頭擺了擺手：“不用了，謝謝！”

說著，就把方便袋用大衣一裹，加快了腳步。

身后，那女的嘆了口氣，自語道：“瞅瞅人家這當老公的，真是沒的說。”

楊夢文匆匆趕回家時，水晶坐在床上看電視呢，見他回來了，眼睛盯著西紅柿說：“真買著了？快給我一個！”

“別急啊，我去洗洗！”楊夢文把大衣一脫，提著方便袋就往廚房走，無意中掃了一眼，見桌上那碗紅燒肉已經見了底，而水瑩趴在床上眼睛盯著電視。

“姐你還沒睡呀？”他說了一句。

水瑩哼唧一聲：“吃多了睡不著。”等楊夢文去了廚房，她又喊，“明天姐去買肉，你再做啊！忙活了一晚上也沒吃著。”

“那你不給我留點？”楊夢文也不客氣，在廚房里沖著窗戶喊了一句。

“你就少吃點吧，得減肥，在機關工作太胖了不好！”

楊夢文這個氣呀，誰說在機關工作就非得瘦了？自己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一百一十多斤，一米七二的個頭這個體重有些偏低。

“我保持體型有啥用？咱又不想招惹哪個小姑娘！”

說著，他端著洗好的西紅柿進了屋，挑個大的遞給水晶，水晶接過來就咬，還直說好吃。他看了看水瑩，說：“姐你要不要來一個？”

水瑩抬起頭看了看：“來一個？那挑個小的吧。”

楊夢文遞給她一個，把盤子放在床頭柜上，甩了甩手就開始脫衣服。

吃著西紅柿的水瑩咽下去一口說：“當著我面就脫衣服？”

還沒等楊夢文說話呢，水晶來了一句：“姐你哪那么多事兒？夢文不在屋里脫衣服還去廚房脫？即使去廚房脫完不還得跑屋里來？”

楊夢文哈哈大笑，說：“我呀，在姐面前是半點秘密也沒有了。”

水瑩卻瞪了他一眼：“這話可不能瞎說，啥叫半點秘密也沒有了？我可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

楊夢文不想再接話了，越說越覺得尷尬，他脫了衣服跳上床，一下子鉆進自己的被里，卻嘀咕起來：“好涼啊！”

“傻子，你不會鉆我妹被里？”水瑩看了他一眼。

水晶伸手掐著被角，一瞪眼睛：“別聽她的！”

楊夢文嘻嘻地笑著，仰面朝天地躺著看天花板，腦海里開始數羊：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他想在數羊中快些入睡，更是想在數羊中平復那已經升騰不起來的躁動。

水瑩說：“妹呀，把燈關了吧。”

水晶看了看閉著眼睛的楊夢文，伸手把燈關了，自己摸著黑吃西紅柿。

過了一會兒，楊夢文說道：“還是開燈吧，我感覺像有耗子啃東西咔嚓咔嚓的。”

但姐妹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他只好側過身躺著，把后背給了水晶。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只手伸了過來，剛一觸到自己的皮膚，就感覺冰涼冰涼的。

他“啊”了一聲，小聲說：“不讓我碰你，你伸什么手？”

水晶也不說話，徑自把那只因為拿西紅柿而凍涼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他只好任由她，又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突然，水瑩說道：“大大方方的吧，在自己家還偷偷摸摸的，不用考慮我。”

“姐，沒干啥，我就是讓夢文幫暖暖手。”水晶說著就把手抽了回去。

水瑩嘆了口氣，說：“我明天得回去了。”

“不是還沒到飯店營業的時間嘛，宿舍能住嗎？”楊夢文說了一句。

“明天我去郵局打電話讓徐坤來接我，沒地方住就住他家里！”

“姐，那可不行！咋能隨便住人家家里呢？”

“妹兒呀，你就別管了！我不想再當這個大電燈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