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齊宇打來的，在電話里，齊宇興奮地告訴他，想不想來省城工作，說現在有一個好機會，省城一家大型企業集團正在招人，其中有一個崗位非常適合他，招聘信息刊登在今天的報紙上，讓他找來看一看。

楊夢文放下電話到處找當天的省報，在秘書科，他果然看到了那張報紙，四版通篇都是那家單位的招聘廣告。他拿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簡介上說，陽光集團是一家大型國有企業集團，業務涵蓋能源、房地產、礦山、建筑材料、農業、食品等，是省國資委所屬企業，為了適應國有企業深化改革的需要，面向社會招聘人才，其中有一個崗位是文字綜合，非常適合他。他側重看了文字綜合崗位的招聘條件，越看越激動，因為自己的條件非常適合，但看到最后他卻傻眼了，其中有一條要求的是必須有省城戶口，外縣人員不得報名。

看到這兒，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把那張報紙扔到了一邊。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見屋里其他人都不在，就拿起電話給齊宇打了過去，電話一通，他就說：“哥們兒，多謝你想著我，我看了報紙，那個崗位確實比較適合我，但是不行啊，上面說了，外縣的人員不讓報名。”

齊宇卻笑了，說：“老楊，別忘了他們招聘的是人才，你要記住四個字，事在人為！我等著你的好消息。不過要盡快，好像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拿著電話，楊夢文回想著剛才齊宇的話，突然，胸中涌起一股熱流，在激勵著他催促著他，令他有一種沖動，狠不得馬上就飛到省城。齊宇說的對，事在人為，不爭取怎么知道不行呢？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自己得想盡一切辦法爭取。

想到這兒，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到中午了，時間還來得及，說走就走，他馬上請了假，然后匆匆出了縣委大院，可沒走多遠就改變了主意，如果要是坐公共汽車去省城陽春市，等到地方就快下班了，還能辦什么事呢？

他想了想，找了個街邊電話亭就打了個電話，電話是打給李國梁的，自從那次他幫著公司搞活動請了不少縣里的領導后，李國梁就引起了組織部門和有關領導的關注，去年，他已經被提拔為縣建委副主任了，還多次說要請楊夢文吃飯，說他能有今天得感謝楊夢文。但楊夢文總是笑著說那都是他工作干的好，不必感謝他。

電話接通后，他只是說急需用一趟車去省城，而且估計近幾天要連續用幾次。李國梁一聽就樂了，說哥們兒你隨便用，從現在開始，我的車就歸你用了。約好會面地點后，楊夢文放下電話，站在街邊等。很快，李國梁的司機小周就開著車來了，他坐上車直奔省城。

車開出去不遠，小周就笑呵呵地說：“楊哥，你猜現在咱公司誰是一把手了？”

楊夢文沒心思猜這個猜那個，就說：“誰呀？該不會是趙立軍吧？”

“楊哥你知道了？”

“什么？真是他？不會吧！”

他驚訝起來，想到那次聽到趙立軍與趙放的對話，他不住地搖頭，或許，這就是縣城里的政治生態吧。想想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在空中飄著，幾乎都成為了笑話。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實現自己進城的夢想，對，事在人為。可是，招聘啟示上明明寫得清楚，不招外縣的人，自己此去能是個什么結果呢？難道就憑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恐怕沒那么簡單。

一個小時后，車到達了陽光集團總部大樓，他下車讓司機小周在停車場等著，然后邁步朝樓里走去，可腳都已經邁上臺階了，他卻突然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慌和忐忑。他想到了當年只身去縣城填報名表的情景，那時的自己是多么的勇敢啊，可現在呢？歲月幾乎已經磨平了棱角，磨難也幾乎吞噬了激情，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窩囊的廢人。

走進大廳，他一眼看見迎面立著一塊大幅的宣傳展示板，展示板前站著不少人，他看見，展示板上寫的正是招聘啟示，旁邊還有導引指示牌，指明了報名處的位置。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招聘啟示，又用眼睛的余光掃了一遍那些正在看啟示的人，都是年輕人，男的，衣著光鮮，女的，打扮漂亮。在他們身上和臉上，寫著的是城里人的自信，而自己呢？他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穿著有些土氣，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臉上沒有自信，有的，只是農村苦孩子的自卑。

他幾欲逃走，覺得腳步有些沉重，沉重得邁不動步。這一幕，和當年剛畢業時來省城應聘編輯那次如出一轍，難道是造化弄人？想來已經快十年了，原本以為十年的時間自己能長成一條大魚，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那條游不動的小蝦。

但既然來了，就不能退縮，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楊夢文報著一顆試試的心態來到報名處，負責報名的是個中年婦女，雖然楊夢文問了一句是不是在這里報名，但她像沒聽見一樣，既沒抬頭也沒回答，而是直接把一份報名表扔了過來。

楊夢文詫異起來，但見人家不理自己，也沒辦法，暗想，難道她不問問是不是本市的？他見其他人正在填報名表，只好也坐下填表。可等他填完遞到那位大姐面前，她只掃了一眼就扔了回來，又抬頭看了一眼楊夢文，皺著眉說：“沒看報紙嗎？外縣的不能報名！”

“大姐，您聽我說……”

“叫誰大姐呢？靠邊靠邊！我忙著呢！”

“不是，同志……”楊夢文不知該說什么好了，但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頓時就火往上涌，心想，大不了不報這個名了，有什么了不起，但這貨太目中無人了，怎么連一句話都不聽呢？

想到這兒，他用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同志，請聽我說句話不行嗎？你們集團不是要招人才嗎？既然是面向社會就不應該限制條件，難道外縣就沒有人才可招？你們這樣純屬是歧視！什么只招市內的，該不會是走形式吧？報個名都不讓報嗎？不是有筆試嘛，考不考得上是我的事，咋能連名都不讓報呢？”

聽他說完這番話，那中年婦女愣了一下，隨即緩和著口氣說道：“這是規定，我也沒辦法呀？你說對不對？要不然……”說著，她四下看了看，小聲說，“要不然你去找領導吧，和領導說說，或許能行。不過，要快，今天是最后一天報名，到晚上六點結束。”

楊夢文知道，他在報紙上看到了，可他就納悶了，今天剛剛印出來的報紙，怎么報名截止時間就一天呢？這里面有什么樣的套路嗎？

按照那位大姐的指引，他坐著電梯上了樓，出了電梯，他在走廊里邊走邊看門牌，按照那位大姐說的，他要找一位姓董的老總，據說這事只有他說了算，找別人誰也不行。可是，這位董總在哪間辦公室呢？

迎面，走過來一個姑娘，楊夢文趕緊問了一句：“請問，董總在哪個房間？”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回身一指：“最里面那間，就是門對著走廊的那一間。”

謝過了姑娘后，楊夢文快步朝那個房間走去。他不知道這位董總是怎樣的人，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截止之前報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