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宿，水晶都沒有回家，期間，楊夢文打了無數個電話，但無論是岳父母家還是她那三個姐妹家，都說水晶沒去，他不禁著起急來，安全問題他倒不擔心，在這個小縣城里，雖說經濟發展得并不理想，但治安還好。他只是擔心，水晶別鉆牛角尖，雖說已經到了春天，但晚上還是會很冷，她別再凍壞了。

他坐在電話機旁，卻怎么也想不出來她會去誰家。

一宿沒合眼的楊夢文想了好多事情，他甚至把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通通想了一遍，包括當初認識水晶時的一幕幕，那時的自己，確實是想過安穩的日子，但一天也沒放棄過夢想啊！如今，這個能夠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終于等來了，難道就這么輕易地放棄？想了無數種可能后，他決定，男子漢大丈夫，當斷得斷，絕不能放棄夢想！或許，以后水晶會明白的，自己這也是為了讓她和兒子過上好日子啊！

天，亮了，驕陽初綻，可楊夢文的內心卻還是陰云密布。

看看時間不早了，他叫醒兒子，穿好了衣服，又給他洗了手和臉，自己也洗了洗，然后在衣柜里翻找起來，可是，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可以穿。今天，是陽光集團人事部的人過來考核的日子，自己應該穿得體面些才對。最后，他還是挑了一件干凈的衣服換上了，雖說是舊衣服，但干凈就好。

他抱著兒子出了家門，先是在小區外的早餐店里吃了早餐，然后就犯起難來，總不能帶兒子一起去單位吧？自己得早些到單位，把事情分別向領導們匯報一下。可學校的托兒所還沒有上班，孩子誰來看呢？他也想過把孩子送到岳父母家，但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自己給否定了，他怕答不上來岳父母的問話，昨晚他們就一直問自己和水晶是不是吵架了，到時候如何解釋？

沒辦法，他決定，就抱著兒子去單位，反正自己要走了，即使有影響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抱著孩子剛從早餐店里出來，還沒走幾步呢，就聽樂樂在肩膀上喊：“媽媽媽媽！”

他回頭一看，水晶正朝這邊走過了，等走到近前，她一把抱過孩子。

楊夢文看去，水晶面無表情。

“晶，昨晚你……”

“你還管我死活呀？一晚上都不找我，心里根本沒有我！”

說著，她抱著孩子往家走去。楊夢文愣在那里，半天才回過神來，心說，電話都快打爆了，誰知道你在哪兒呢？

時間緊迫，他顧不得那么多了，就邁步朝單位走去。

今天是正月十六，機關春節后上班第一天，干部們都來得很早，其實，大家早都待膩了，都盼著上班呢。

楊夢文到單位和同事們打著招呼，畢竟過了個新年，互相拜個晚年這是傳統。見大家都聚在秘書科打哈哈，他抽出身來，先是和科長說明了情況，接著又去找宋旭。宋旭一聽他說馬上要調到省城了，當時高興地站起來和他握手，說以后發展好了別忘了他這個兄弟。

楊夢文卻說，能有什么發展，不過是換個地方干活而已。他提出要去見見鄭部長，宋旭說他跟著一起去，說萬一要是鄭部長不放他好幫著說說。

楊夢文覺得他這是多此一舉，鄭部長還能不放自己？但他想錯了，當他把情況一說，鄭云霞當時把臉一沉，說這么大的事咋才說呢？部里人員這么緊張，上哪找人頂替他的位置？堅決不同意他走。

這時，宋旭笑呵呵地說：“部長，那夢文要是不走的話，工作關系能調到部里來？”

“不可能！”鄭云霞說得斬釘截鐵。

“那既然不能進編，咱可就沒理由不放啊，部長，夢文這幾年在部里做了那么多工作，大家有目共睹，這次能夠進省城，對于他來說是個好機會，咱得放，不僅要放，如果可能的話，應該在檔案里給他晉個級，最起碼應該晉個副主任科員吧？”

“宋部長啊，這可是違反原則的事情啊！萬萬不行！那既然你這么說了，不放也不行了是吧？”

宋旭小聲說：“對唄，別忘了，他可是借調呀，工作關系根本不在部里，咱們只是有使用干部的權力，沒有決定他去留的權力。”

“那……好吧！”

自始至終，楊夢文沒說幾句話，其實他窩了一肚子火，按照他的脾氣，當時就想說“和你說一聲是尊重你，你放不放我都得走”這樣的話，但幾次他都忍住了。

上午十時左右，陽光集團人事部前來考核的同志到了，宋旭張羅著安排找人參加談話，并熱情地接待了考核人員。送走了考核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圍過來向楊夢文表示祝賀。

一時間，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甚至覺得眼里發熱，淚水差一點掉落下來。這里，畢竟工作了四年之久啊！四年的同事之情，一朝分別還真有些舍不得。

大家都說，臨走時一定要聚一聚，好好喝頓酒為他送行，他一一答應著，但心里清楚，明天就要去省城報到了，一旦忙起來再回來可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和同事們匆匆告別之后，他急沖沖地往家走，一方面是要準備一下行李，更重要的是，他還想和水晶談一談，爭取得到她的支持，要不然自己即使去了省城也是難以心安。

回到家時剛好是中午飯的時間，一進門他就聞到菜香，換好鞋后，他隔著廚房的玻璃隔斷看見，餐桌上擺了好幾樣菜，正冒著熱氣。

兒子樂樂跑了過來，看了一眼正在廚房里忙活的媽媽，拉著他的手小聲說：“媽媽做了好多好吃的，別惹媽媽生氣了。”

因為有剛才和同事們告別的情緒，再看著懂事的孩子，他差點落下淚來。

“晶啊……”

他拉著兒子的小手進了廚房，看著扎著圍裙的水晶喊了一句。

水晶往桌上擺著筷子，說道：“吃飯！”

“哦。”

他怔怔地坐在桌前，又把樂樂抱起來放到椅子上，看著水晶，覺得她像換了一個人，因為猜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不敢再說什么了，生怕惹她生氣。

剛吃了一口飯，還沒等咽下去呢，水晶就從旁邊的餐柜上拿過一個盒子來遞給他：“打開看看！”

“什么呀這是？”他看了一眼水晶，又看看那個盒子，不明所以。

“打開就知道了。”

他拆開盒子，一個手機映入眼簾。一瞬間，他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水晶還是冷著臉說：“到省城不比縣城，沒有手機咋行？號碼是我選的，卡已經放進去了，也充了話費，估計能用一陣子，要是沒了你自己再充。到省城后租個房子，離家在外的，注意身體，別為了省錢不吃東西！等房子租好后我周日和兒子去看你，另外，要記住，在外面盡量少喝酒，大城市人際關系復雜，酒后容易得罪人，即使喝了酒也少說話，覺得難受就回家，在家里怎么折騰都沒人管，在外面可不行，會影響形象的。酒還在其次，尤其是女人，碰不得，這方面我不說你也懂，在大單位里最怕的就是和女人扯上關系，不清不楚的，影響前途。”

聽著她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楊夢文覺得心里熱乎乎的，可他就不明白了，一宿的時間她是如何改變了想法呢？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因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可是今天的態度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

他說了一句：“還是離家出走好啊。”

“說什么呢？誰離家出走了？”

“我是說呀，離家出走就會把事情想明白，一個人只有靜下來才會聽得見自己內心的聲音。”

“少拽啊！其實……昨晚我去曹玲家了，她離婚了，自己一個人住。”

楊夢文似乎明白了，腦海里浮現出曹玲那日到家里來的情景，從說話就可以看出，她是個通情達理之人，看來，一定是她開導了水晶，要不然她不會改變想法的。

水晶又說：“其實，我還不了解你？夢想對于你來說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同意你難道就能放棄？不可能！再說了，看你整天也沒個好心情，我早就知道，你不甘心在這里窩著。但是，今天我可把話擺在這兒啊，你可不許學壞！要是那樣的話我得悔死！”

“哪能呢？”

說這句話時，一個人的身影突然在楊夢文腦海里冒了出來，他極力地不去想，甚至覺得那副面孔在自己腦海里出現都對不起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