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早上八時三十分許。陽光集團總部大廈樓前。
因為是春節過后上班第一天，集團總部的干部們都來得很早，互相打著招呼拜著晚年，其樂融融的場面，干部們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即將到來的變化。
來自各分公司的中層以上領導們也都到齊了，大家同樣也都打著招呼，說著拜年磕，也有的開始議論起來，說今年為什么要搞這么一次集體團拜會呢？有人說，沒聽說結束后要開會嘛，估計是有大事要宣布。
楊夢文站在隊伍里，看見劉曉輝和郭佳兩個人跑前跑后指揮著幾輛工程車把鞭炮吊起來，還讓大廈的保安都準備好了點火用具一字排開，隨時準備點火放炮。
除了樓前道路兩側的八輛大型工程吊車吊起來的鞭炮外，道路兩側還分別擺放著巨大的禮花，讓人看了不免覺得可惜，如果要是在晚上還好些，能夠看見禮花在空中綻放出的精彩，但現在是白天，恐怕只能聽得見響聲看見的也只能是一縷輕煙。
楊夢文還看見，徐秀春手里拿著卷成了筒狀的一份材料向大門外張望著，看樣子很焦急。這時他才發現，徐秀春今天還真是出彩了，大冷的天竟然穿了件齊膝小毛裙，上身是件低胸小衫，外面是個帶毛的小外套敞開著，讓人看了不免心生遐想。
好幾個外地分公司的人偷眼觀瞧，但還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一會兒掃一眼，一會兒瞄一下，讓人看了感覺怪怪的，像是敵特分子。
楊夢文不住地搖頭，心想，她啥時候變成這樣了呢？當年到場里實習時可不是這樣的呀，那時候的她是個多清純的姑娘啊！怎么一當上官就變得這么俗不可耐了呢？穿成這樣難道是要給誰看的嗎？
這時，不知誰喊了一句：“來了來了！”
大家往門外看去，果然，就見領導的車緩緩地開了進來。
楊夢文看了一眼徐秀春，理解了什么叫秒懂，知道了她是給誰看的。
就聽劉曉輝大喊一聲：“點火！”
聽在楊夢文耳朵里卻感覺像是要開炮打鬼子，他忍著笑，站在人群里看熱鬧。
隨著保安們貓著腰把捻線點著，鞭炮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禮花和彩彈鳴叫著沖入云天，現場頓時濃煙滾滾，雷電交加。
因為事先得到了消息，所以，這次的集體團拜會在楊夢文看來，倒更像是陽光集團最后的瘋狂，那鞭炮聲更像是為這個曾經輝煌的老國企敲響的終結的號角。
鞭炮放完了，人們都進到一樓大廳排隊站立著，令大家意外的是，徐秀春竟然走到話筒前主持起會議來。
“大家都靜一靜啊，后面的，別說話了！”她歷聲吼了幾句，大家不再作聲。
她繼續又說：“下面，有請集團曹董事長做重要講話！大家歡迎！”說完，她首先鼓起掌來。
掌聲過后，曹墨軒走到話筒前伸出雙手做了個向下壓的動作，示意大家禁聲。然后尋視了一遍，微笑著用洪亮的嗓音說道：“同志們，給大家拜年了！”
楊夢文按照寫材料時經常會有的現場感悄悄在心里說：“這里應該有掌聲。”
果然，董事長話音剛落，還沒等他鞠躬呢，下面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楊夢文又悄悄在心里嘀咕著：“這時候應該回顧過去一年的成績，暢想新的一年。”
果然，曹墨軒拿著稿子念道：“過去的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是集團業績累累的一年，也是集團上下干部職工團結奮斗的一年！在此，我代表集團全體班子成員向一年來奮站在一線的干部職工們致以崇高的敬意和真誠的感謝！”
無聊的楊夢文不想再按照自己寫材料時的代入感再玩下去了，那都是機關材料的老套路，甭管是誰寫的，都跑不出這個套路。
又一陣掌聲過后，曹董事長又繼續照著稿子講道：“但是，成績只屬于過去，我們要把目光放眼長遠，放眼未來！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這注定是更加不平凡的一年，注定是更加能夠創造輝煌的一年！也注定是陽光集團將要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一年……”
下面的話楊夢文聽不下去了，他就想聽自己關心的那件事情。可是，隨著會議結束，董事長并沒有提及半個字，但卻讓人通知所有中層干部都不要走，暫時到大會議室等候，說是領導班子會議一結束就召開中層干部會議。
楊夢文不屬于中層干部，自然參加不了會議，可是，就在他想要回公司時，卻被跑過來的唐艷給叫住了，說是讓他先別走，等中層干部會議結束后還要開個會，這個會要他參加。
他問了一句：“什么內容啊還讓我參加？我不夠級別吧？”
唐艷神秘兮兮地笑著說：“楊哥，是好事。”
楊夢文心里又是一沉，唐艷說的好事肯定與工作有關，她這個小小的官迷整天可就琢磨當官呢。難道這個會是專門給派到開發區的干部開的？
這一次，他又猜對了。
因為要候會，他就回了行政辦，郭佳熱情地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還打問這問那。楊夢文喝了口茶，說道：“小郭，現在的行政辦和以前比怎么樣？工作還順心吧？”
“別提了楊哥，有個詞兒叫每況愈下！”郭佳說著就一臉愁容。
楊夢文笑了：“你小子年紀輕輕的怎么愁眉苦臉的？咱這是陽光集團，你得陽光一點才像年輕人嘛！”
“什么呀，還陽光呢，我看都快暗無天日了！”
他還想說什么時，門一響，就聽劉曉輝大著嗓門喊道：“喲，哥們兒你回來咋不上我屋呢？跑這兒來看小姑娘來了？”
楊夢文往坐在原來唐艷位置上的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那看了一眼，回頭笑著說：“靠，拿我當你呢？怎么樣？還好吧？”
“不好！”說著，劉曉輝大馬金刀地坐在郭佳讓給他的椅子上，又看著那個小姑娘說，“小趙啊，這是誰你不認識吧？小郭你沒給介紹？”
郭佳咧了下嘴：“還真給忘了。楊哥，這是新來的文書趙梅。趙梅快來見過楊哥。”
叫趙梅的小姑娘笑著跑過來點了下頭，沖楊夢文說：“哦，是楊哥呀，一來就聽郭佳常提起你呢！說你可是咱集團的名人！”
楊夢文沖她點了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又苦笑著說：“還名人呢，再過階段恐怕連人名都沒人記得嘍！”
劉曉輝這時四下看了看，站起來說：“走，上我屋！”
楊夢文看出來了，他這是有話要說，就跟著出去了。
到了他的辦公室，還沒等坐下呢，就聽他說：“老楊啊，好像咱倆這次都被派出去了。”
“是嗎？那好啊。”
劉曉輝詫異起來，瞪著眼睛說：“唉？你怎么這么淡定呢？知道消息了？”
楊夢文在他桌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來，又沖他一伸手：“火機！”
他掏出打火機往桌上一扔：“你這真是一等抽煙的啊，煙和火都沒有，還不耽誤抽！”
楊夢文把煙點著了抽一口，卻瞬間就咳嗽起來。
“你……你這是啥煙哪！咋這么嗆呢！”
“唉，煙還是那個煙，只不過抽的人心不在焉罷了。”
他這話說對了，楊夢文此時確實是心不在煙上，別看他剛才一副淡定的樣子，其實劉曉輝一說就更加印證了孫娜說過的話，他只不過是不想在劉曉輝面前表現出惶惑和不安來。
他把煙按在煙缸里，問了一句：“知道是啥部門嗎？”
“靠，禍禍我煙。具體部門不知道，估計你還是干老本行吧，我呢就不一定了。”
楊夢文才不信呢，從他的表情上就看得出來，他肯定是知道具體情況，但人家不說自己也不好再問，其實也沒必要問，愛上哪上哪，在這種大的趨勢面前，自己或許連顆棋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算是被哪顆棋子壓在下面的灰塵而已。
而那顆壓著灰塵的棋子又會是誰呢？
中午時分，郭佳跑過來說，會議要開始了，讓楊夢文和劉曉輝趕緊去會議室。
走在走廊里，明媚的陽光照進來，還夾雜著些許的鞭炮燃過后的硝煙味，讓人感覺身處于戰場或是戰場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