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楊夢文正躺在床上發著呆，見水晶回來了，他問了一句：“這么晚了你去哪兒了？”

水晶瞪了他一眼，沉默不語，轉身進了洗手間開始洗漱。

聽著洗手間里嘩嘩的流水聲，楊夢文回想起孫娜接電話的情景，隱隱地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水晶洗漱完進了臥室，隨手把燈關了，然后上了床，扯過被來蓋在身上，并且背對著楊夢文，側著頭，一言不發。

楊夢文翻了個身，把手搭在她的身上，可水晶把他的手往旁邊一甩，說道：“別碰我！”

他愣了一下，心說，這是吃什么槍藥了？他也翻了個身，側過身去，但怎么也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楊夢文像往常一樣打算開車先送她們娘倆兒去學校，然后自己再去六十多公里的單位上班。

可水晶卻說，她要和孩子自己走，不讓他送。

楊夢文實在搞不清楚水晶為什么生氣，不讓送就不送，他只好自己開車往單位走。

水晶把孩子送到學校，然后請了假，到校門口打了車直奔機場。

到了機場，她進了出發大廳，然后給孫娜打了個電話，孫娜說她剛到，還沒有過安檢。

水晶掛了電話，在大廳里找了起來。

在擁擠的人群中，兩個人互相發現了對方，隔著人群，她們就那樣對望著，然后緩緩地走向對方。

走近了，兩個人同時停了下來，就那么望著，彼此誰也不說話。

好半晌，水晶說：“其實，你是個好女人。”

孫娜也說：“你也不差，要不然我不會放棄。”

廣播里傳來播音員的聲音，孫娜說：“我……要走了。”

水晶說：“一路平安。”

孫娜張開雙臂：“抱一下吧。”

水晶幽幽地說：“以后有機會抱他吧。”可說完，她還是走上前來，張開雙臂，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良久，孫娜松開手，轉過身，朝安檢區走去，并且不再回頭。

水晶望著她的身影，不禁嘆息一聲，轉身朝門外走去。

平淡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一晃就是五年，轉眼間到了樂樂的高考升學季。

為了陪考，楊夢文特意跟單位請了假，和水晶一起在考點附近預訂了賓館，然后在考場外像其他家長一樣，等待孩子考試出來。

兩天的考試時間，他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度過的，按照樂樂的想法，他要報考影視專業，說這是他的夢想。

想到當初樂樂出生后的情景，楊夢文不禁感慨萬千，難道民間的習俗真的應驗了？他想到了那個第一個見到樂樂的攝影記者。

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一切又都像是順其自然，樂樂如愿實現了自己的心愿，真的考取了理想的專業。

一個月后，當楊夢文和水晶把孩子送到火車站，揮手之間，他卻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孩子，長大了，而自己，卻已經老了。除了身體，老了的還有內心。

從火車站回家的路上，水晶突然打破平靜說道：“夢文，你兌現當初的承諾，現在孩子已經上大學了，你也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楊夢文愣了一下，說道：“還什么夢想不夢想的，早都忘了。”

沉默半晌，水晶說道：“夢文，咱們……離婚吧！”

“什么？”楊夢文腳下一用力，車一下子剎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水晶，“你剛才說什么？”

水晶攏了一下頭發，看著窗外說道：“咱們離婚吧，我再不把你抓在手上了。其實，這些年我也知道，要是沒有我的阻撓，或許你會干一番大事，你是個不甘平庸的人，現在，我打算放手了。”

“說什么呢你？吃飽了撐的？我知道，孩子上大學走了你一時心情不好，可也不要說這樣傷感情的話呀！”

“我說的是心里話。”

楊夢文又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開車就走。

路上，他回想起當初的約定。當初，水晶確實是說過等孩子上了大學就允許他辭職創業，去實現他的夢想。可是，她現在又為什么要離婚呢？而且，自己已經沒有了辭職的激情，在平淡的歲月里，自己已經習慣了平淡的生活。

一連幾天，兩個人沒說過幾句話，似乎都忘記了曾經聊過的話題。

楊夢文以為，水晶當時只不過是那么一說，也沒太放在心上，另外，自己的工作又要發生變化了，他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

新一輪機構調整開始了，與機構調整同時開始的，還有上級的強力反腐。楊夢文發現，郭樹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老實，鋒芒明顯收斂了許多，而且見面時也變得客氣了。

他知道，郭樹仁是怕查到他頭上來，更怕被人舉報。但他想錯了，楊夢文想，自己絕不做告密者，腳上的泡自己去走吧，組織的眼睛是雪亮的。

三個月后，按照全省統一安排，省城開發區需要派一名干部駐村扶貧，而所包保的貧困村就在楊夢文的家鄉。

不知是黨委辦的人查了個人檔案獲知了他的出生地，還是徐秀春在背后故意鼓搗事情，這個駐村干部的名額自然落到了楊夢文身上。

宣布決定那天，根本沒有人找楊夢文談話，更沒有征求他的意見，但聽到這個消息的他，卻異常興奮。回家鄉，去幫助那些還在貧困線上掙扎的鄉親，這才是自己的夢想啊！

他興沖沖地出了單位，上車就給水晶打電話，可是，電話里傳來的是忙音。

他就又給母親打了電話，說自己即將要回家鄉包村扶貧了。母親也很高興，說這樣就能經常見到他了。

母親還說，老四楊時文已經回來了，說是上邊有政策，要搞什么土地流轉，說要在家鄉大干一番。

楊夢文想，四哥這回終于開竅了，或許在家鄉真能干出一番事業來呢，而且，還能帶動一下自暴自棄的五哥，讓他從醉生夢死中振作起來。

掛了電話，他開車直奔家里。自從孩子考上大學后，他們就從租的房子搬回了家，本來，按照他的想法，打算在開發區重新買個房子，倒不是非想要換房子，他是想讓水晶換個心情。可是，由于工作一直忙，還沒騰出空來研究此事。

他在小區外停好車，急沖沖地往樓上走，可拿鑰匙開了門，一進屋就覺得屋里有些異樣：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地面也擦得干干凈凈。

“水晶，你回來了嗎？”他喊了一句，可根本沒人應。

他跑向臥室，又跑向廚房，可是，根本沒有水晶的影子。

他一臉疑惑地回到客廳，剛要坐下，卻發現茶幾上放著一封信。

他拿了起來，信封上沒有寫字，也沒有封口，他疑惑地從里面抽出一張紙來展開。

信是水晶寫的：夢文，請原諒我不辭而別。省教委有個支教名額，我爭取到了，去偏遠山區支教，這才是實現我人生價值和教學夢想的路。我想，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教師，就是要讓那些渴望知識卻得不到優秀教育資源的孩子看到希望，而我，愿意作這樣的踐行者。對于你我來說，我們都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關于人生，關于夢想，關于愛情，關于責任……我可能幾年內都回不來，孩子寒暑假回來時你多付出一些時間，也要讓孩子學會自食其力，假期盡量打工，鍛煉生存能力。就這樣吧，車在催了，保重！

看著熟悉的字跡，楊夢文如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