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白露仲秋,晨夜涼悠……
他端坐在書桌前,腦中思忖著昨天發生的事,神色凝峻,他依然覺得太不可思議,太過于讓他這種刻板又單調的性情無法接受。
可事件發生時的影像在腦海揮之不去,以至于眼前那本嶄新的書被他的指尖戳爛也渾然不知。
墻上的老黃歷明鏡高懸,過去的五年他的人生晦暗無色,落魄流離,再往前,他自己也想不起來曾經的白發少年有哪些輝煌往事了。
書桌前的小窗還保存著晚霞的余溫,天色漸漸暗淡,一整塊晚霞被不知名的飛蟲噬咬得體無完膚。
他用勁拍了拍被壓出褶子的帆布衣,思緒卻還是被昨天發生的一切扯住無法動彈,剛起身就被凳子絆住腳打了個踉蹌,他憤怒地把凳子踢翻,竟不料黃漬斑斑的凳子在半空中解體,四處飛濺。
“好哇,原來連你也想害我,鬼東西!”
他緊接著又長嘆起來:“要不是有人陷害我,我會住在這窮酸的閣樓……真是笑話!”
或許連他自己也忘了這句話每天說了多少遍。
閣樓里四處有些鉆風,剛說完的話,得不到回應,也得不到回音。
他環顧了下四周,驀然看到鏡子里的自己。
“真可笑,真可憐!”
炸雷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不由得驚慌失措,喉結在顫栗中滾動,但他還是故作鎮靜,眼光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小閣樓快要被他凌厲的目光融化,聲音也平息了很久,還是找不出第二者,他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來回踱步。
“踏……踏……踏……”
他倏地停下腳步,發現腳步聲卻一直沒有停止。
他停在原地不敢大聲呼吸,額頭源源不斷地滲出細汗,目光開始飄向屋頂。
“追殺的人的腳步么?!我昨天半夜才換的地方。該死!怎么這么快……”
他心里暗暗生懼,可就在這個時候,讓他坐立難安的聲音再一次騰起。
“真可笑,真可憐!”
語罷,屋子里稀疏的風聲又肆虐起來,他心里的恐懼已經放大到了極點,一個箭步沖向小閣樓與外界唯一的屏障——那道沒法完全合攏的木門。
“一定到樓下了,老子和你們拼了!”
甚至不需要側身去看門外,樓梯上的燈已經亮了起來,依然是空無一物,他的想法被無情落空。
“是誰?求你出來,逼瘋我不如了結我……”
他的哭腔抑制不住,身體倚靠著老朽的木門慢慢滑癱在地上,此時的他像極了吸了水的生石灰,在悄然間炸裂,再溶成一灘泛著泡的白水,眼角的淚順著往日的淚痕慢慢攀下。
兩天沒出門的他已經嚴重體力不支,他感覺整個世界是干枯的,可是沒辦法,他的心中尚存一絲希冀。
高樓的燈光開始照進小閣樓,他微微抬起頭,又看到墻上的鏡子。
“真可笑,真可憐!”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又悉數而至。
他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慌張。
“隨你妖魔鬼怪,反正我也沒有什么好眷戀的。”
即使昨天的事燃起他對希望的火焰,也許是太累了,他也不想再苦苦追逐,似乎這樣一想后反倒沒有什么擔憂了。
不知不覺,他在地上睡了許久,饑餓迫使他醒來,他翻過一個身,用手肘死死抵住地面,接著膝蓋受力,抬頭之時還是半跪著,那句話再也沒有出現了,反倒讓他有些不適應。
他開始仔細回想起來,覺得無比熟悉,他越想越不對勁,這個聲音如此熟悉,難道是往日的友人?他開始嘗試輕輕復讀剛才的聲音,讀罷他不敢相信,睜大眼睛,開始狂笑起來。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這分明就是自己的聲音,震驚之情久久不能平息。
他搖一搖頭,似乎想起了什么,飛快地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奪門而出,光怪陸離的是年久失修的木門也應聲而斷。
“斷了也好,看你怎么害我,哈哈哈……”
說罷,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