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都,鎮國公府。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你若有你哥哥一半的穩重,我也就知足了,你瞧瞧你,整日的不學無術,我聽說你還和云家的小姐搞在一起,你這是要氣死我呀,他們家什么情況你不是不知道,當年,明太妃仗著恩寵,苦于膝下無子,竟要扶持當時的十皇子上位,那時還是皇子的皇上沒少受打壓,現今,新皇登基,明太妃實則是被圈禁了呀,云家作為明太妃一黨自然也難逃干系,現今被罷了官職那是皇上不想在根基未穩時增添殺戮,可那不等于皇上就不想殺他,你小子卻削尖了腦袋想往里鉆,我唐唐鎮國公府怎就出了你這么一個不肖子孫,你自小文武就不如你兄長、、、、、”
鎮國公訓話,顧欽寧只是低頭聽著,并沒有辯解什么,他也不想辯解什么,自小便是如此,他不如哥哥,且樣樣不如他,這個現實,他早就認識到了。
他和云沐橙經營布莊,只有在那里他才會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做生意賺的銀兩他置辦了宅田,這樣的喜悅他卻一點也不想同他的家人分享,因為他知道,即便他財力再雄厚,在父親的眼里,他依舊是不及他哥哥的。
“顧公子今個怎么自己喝著悶酒啊。”玉香樓的林媽媽拖著個長腔自他身后搖著香扇走了出來。
顧欽寧沒有搭理她。
“要不要我找個姑娘陪陪你啊?”林媽媽笑著打趣道。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顧欽寧說著,將林媽媽推到了一邊,林媽媽見狀撇了撇嘴,扭著腰出去了。
顧欽寧扶著額頭,已經有了一些醉意,自方才樓下就有人喧嘩,現下聲音越來越大。
“何人喧嘩,擾了本公子清凈?”顧欽寧打開房門向外大喊。
只見一個黃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動作快速的繞過他的身側進了房間。
顧欽寧皺眉看著他身后可憐巴巴祈求他幫助的姑娘。
“小賤人,你出來。”幾個大漢在他門前站定,向里面張望,大喊。
“你們是什么人?”顧欽寧走出屋子,關上房門,問道。
幾個大漢神情倨傲的看著他,“這位公子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把那姑娘交出來,今兒什么事都沒有,倘若不交。。。”大漢將手指掰的噼啪響。
“呦,好漢好漢,不可不可啊,這可是鎮國公府的公子,大家有話好好說,可不能傷了和氣啊。”林媽媽見狀趕緊上來安撫。
幾個大漢一聽,互相給了個眼色,倒也沒再為難顧欽寧,只是不解氣的向屋子里瞪了一眼,就甩手走了。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黃衣女子向顧欽寧施禮,諾諾的說道。
顧欽寧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衣服頭發略有些凌亂,可是眉眼間卻是清秀的很,尤其那梨花帶雨間,好似一朵出水的芙蓉,清新怡然。
女孩子叫茯苓,早些年家里受了災,和哥哥一路逃到這里,本來在商賈紀家尋了個差事,卻被那家的少爺看上了眼,主母擔心她誤了兒子的前程,便將她賣給了玉香樓,林媽媽見她相貌尚好,便打算精心培養一番,琴棋書畫伺候人的本領學了整整一年,今日卻不巧遇上個官宦家的公子,非要讓她作陪,可剛喝了不過兩杯酒,這人就開始不老實起來,情急之下,她拿酒壺敲破了他的腦袋,于是便出現了方才的一幕。
顧欽寧聽后很是同情,這樣清新的女子怎就淪落到這風塵之地。于是他將林媽媽叫了進來,在談托價錢后,林媽媽歡歡喜喜的將茯苓的賣身契交到了顧欽寧的手上。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甘愿一世為奴為婢伺候公子。”茯苓伏地叩首。
“你起來吧,我不需要你為奴為婢,救你不過是舉手之事,你自由了。”說完,將賣身契放到她的手上。
“你走吧。”顧欽寧說完,又回到桌前,拿起方才尚未喝完的酒,一飲而下。
“你怎么還不走?”顧欽寧皺眉瞧著她。
“公子,我沒地方可去。”茯苓一雙明目滿含秋水,越發顯得秀麗。顧欽寧就這樣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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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氣還沒有散盡,竹林深處,一輛馬車自小路而來,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
元頌由小童領路穿過花間庭院,石亭里,一位紅衣男子已經等在那了。
“你果然找來了。”紅衣男子笑著對元頌說,目光柔和,五官俊逸,微笑間如沐春風。
“她也來了,對不對。”
“我可記得你小的時候總是熏哥哥這樣叫我的,怎么,幾年不見卻越加的生分了?”夜熏挑了挑眉,笑容依舊炫目。
元頌依然淡漠的看著他。
“你這眼神真叫我心疼啊,你小的時候。。。”
元頌一把握住他正欲撫摸他臉的手,冷笑一聲:“我小的時候?那就真的要謝謝義兄的看顧了。”
“呀呀呀,手勁真大,瞧瞧,都青紫了,你果真是記仇的很啊,不好不好。”夜熏揉著手腕撇嘴說道。
“她來了對嗎?”元頌又問了一遍。
夜熏聳聳肩,向內院方向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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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上的熏爐絲絲冒著細煙,輪椅上婦人眼神凌厲的看著她面前長身而立的男子,曾經的少年已經長成,雖然是自己的兒子,卻眉眼間透著疏離。
“跪下。”婦人的聲音有如石沉大海般,有力卻無情。
元頌聞言怔了怔,撩開衣擺,雙膝跪地,雖然是跪著,卻脊背挺立,像一棵不卑的楊樹。
“啪”的一聲,元頌的臉上多了幾個青紫的指印。
“這一巴掌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你姓夜,不要忘了你的父親是怎樣死的,更不要忘了你身上肩負著什么樣的重任。”
“為何退兵和解,為何不乘勝追擊,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僅僅是夜銘齊的人頭,恒萊國主責怪我軒轅宮出爾反爾,你可知我之前的努力因你這一時意氣都要白費。”夜夫人有些激動,越發的辭色俱厲。
“母親,恒萊國主乃是奸人之雄,與其共謀猶如與虎謀皮,待其飆舉電至之時,我軒轅宮必定首當其沖,再者,大舉進犯無疑徒增傷戮,即便是父親,那也定是不愿樂見的。”元頌看著母親說道,眼神中的堅定叫夜夫人心生震撼,這已經不是那個怯懦到不敢正視她目光的孩子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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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姑娘我可沒有說哦。”夜熏在元頌身后悠悠的說道。
已經走出大門準備上車的元頌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夜熏說:“既然已經引我來了,你那卑劣的手段也可以收起來了。”
“你都不說聲謝謝我,真是傷人。以前的小夜頌可不會這樣。”說完故作傷心的撇了撇嘴。
元頌沒作聲,轉身要走。
“那個姑娘,你若是真的喜歡還是放過她吧,你明明知道你要不起的。”夜熏聲音很低,可是元頌聽到了,他緩緩的停下腳步,并未回頭,竹林的霧氣已經散盡,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我會守住她的,不要打她的主意。”說完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他一眼,悠悠的說道:“對了,你脈象沉遲,還是不要縱欲的好。”說完便上了馬車,揚塵而去。
夜熏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著搖了搖頭,一絲意味莫名的笑意自眼底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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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沐橙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想明白昨日元頌話中的意思,心里好奇便去了對面醫館。
醫館后院對她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原以為他會在書房,到那才發現根本就不在,腹誹藥童是不是看花了眼,正打算打道回府,遠遠的見湖心亭閣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元頌一向喜歡穿著素色,像那湖中的蓮,淡然,不惹塵埃,是那種遠離塵囂之上的寧靜。
云沐橙慢慢走近,他正手拿魚食喂魚。
“今日怎么想起來我這兒了。”元頌悠然說道。
“你后腦勺上張眼睛啊,竟然不用看就知道是我。”云沐橙驚訝道。
元頌笑笑,放下魚食回頭看著她說:“你走路時候步子邁的那么大,還走得那么急,怕沒幾個女孩子像你這樣的吧。”
“你。。。你的臉。”云沐橙發現他的一側臉上有些青紫。
“哦,這個,不過是被我母親打了一巴掌罷了。”元頌笑笑,卻沒有掩飾眼中那一瞬的落寞,云沐橙看在眼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為何要打你?”
“大概是對我有些失望吧,自小便如此,習慣了。”元頌說的有些輕描淡寫,可云沐橙卻酸楚的感同身受。
她皺眉道:“明明你都這么好了,你母親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其實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曾經她也是個慈母,只是家中出了些事情后,她的性格才慢慢變了,小的時候我比較怯弱,母親擔心我擔不起振興家族的重任,對我的要求就格外嚴格。”說道這,他沒有說下去,往事歷歷在目,母親像訓練死士般的訓練著年幼的他,每日練武他一點也不敢懈怠,因為怕極了被扔在深山,一頭頭餓狼瞪著那精光的眼睛像看著食物般盯著他的樣子,可這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經歷的磨煉,弱肉強食這是他從那時就深諳的道理,只有練好武功才能避免被撕咬的無助,每當那時,他就會特別羨慕跟在母親身邊被母親器重的夜熏,可也忘不了,他看著自己被撕咬時那淡漠的神情。
話說久病成醫,他年幼時就沒間斷的受傷,夜熏送的傷藥每每抹上都疼得他直不起身子,于是他就自己看醫書,自己配傷藥,久而久之他喜歡上了醫術,也因著學醫,才脫離了母親殘虐的訓練,雖然學醫之路也是辛苦,但總是比那時強太多。
云沐橙心疼他此時眼神中流露出的寂寞與無奈,這樣的元頌是她沒見過的,在她的心中,他好像無所不能,一切好似都攥在他的手心,因為他是天之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