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蘇一愣，師父這話初聽倒是沒什么，腦中卻無端地響起了一個聲音，只覺得不對勁，他好像無端的懼怕著什么，“師父的意思，是要棄青蘇于不顧么？”
靜默了好一會兒，見師父低著頭一言不發，聲音不由得喑啞了幾分，“若是如此，青蘇寧愿不要長生。”他從未懼怕過什么東西，即便是幼時被怨靈纏身，他也做好了認命的打算，更是看清了世態炎涼。可他遇見了師父，師父是他唯一在乎的人，若是師父有意將他獨自一人留在求如山，他寧愿此生長留妖族。他甘愿為妖，也要護住的人，為何偏偏要離他而去？
聽出他在賭氣，澤漆正伸手摸一摸他的頭，伸出手時才想起他早不是多年前的那個孱弱的孩子，或許，已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和記憶中的人一般，“你不要多想了，為師怎會棄你于不顧？”
青蘇只覺得師父這話說的模棱兩可，雙手握成拳頭，“回去了，師父的眼睛是不是就能好了？”有那么一剎那，他寧愿師父的眼睛永遠都看不見，這樣，就能留下了。他已在這深淵之中，又怎么忍心讓師父也墮入黑暗？最后也只是靜靜地看著，無聲無息。
“或許吧。”淡淡的應了一聲，青蘇召來傾漓劍，御劍離去。
留下赤芍在原地跺腳，“師父，你為什么把赤芍扔下了？”赤芍委屈得不行，她不過就是慢了一步，竟然就把她扔在這里不管不顧了么？心里愈發不是個滋味，她早就猜到了青蘇那個家伙想盡法子也要扔下她，可好歹帶她出去啊！
明明答應了她要帶她出去的，也怪她自己太過天真，怎么就輕信了青蘇那個臭小子？越想越不平，施法就要燒了那間屋子，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女子阻攔了，赤芍挑高了眉，“你是誰，竟敢擅闖圣地？”
絕美的女子臉上帶著無盡的漠然，冷冷的眼神里沒有一絲的情緒，“阿漆呢？”
眼珠子轉了轉，赤芍握緊了雙拳，“你帶我出去，我就幫你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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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
青蘇看著立在那里一言不發的師父，長眉微蹙，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卻還是隱忍不發。即便他是有意將赤芍留下，師父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妖而置氣，不一會兒，青蘇看著突然多出來的二人，一時無話。赤芍一見到青蘇，氣不打一處來，跳下云頭就開始罵罵咧咧：“臭小子，你竟敢把姑奶奶扔下。”
“你再多說一字，我便收了你。”青蘇咬著牙威脅，自然沒有錯過赤芍身后的女子，妖族三護法，她來作甚么？
想起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妖口中說著不三不四的流言，青蘇心中的怒意再難以壓抑，身旁的赤芍卻還在絮絮叨叨，“臭小子，你敢把姑奶奶丟下，我便將你在妖……”
雙眸蓄滿了陰霾，憑空一道天雷，赤芍趕緊跳開，卻還是避無可避地扭傷了腳，雙眼定定地盯著青蘇，只怪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竟是忘了，臭小子早就今非昔比。即便是五年前，她也能勉強嚇到他不是？青蘇抬起眼看了師父，就見到澤漆微微蹙眉，壓下滿心的怒火，“青蘇，你去打聽有沒有上清宮的消息。”
青蘇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是。”
看著青蘇一臉無可奈何地踢著腳下的石子，赤芍滿是幸災樂禍，“臭小子，讓你扔下我，活該。”
“滾。”青蘇近乎咬牙切齒，赤芍卻不吃他這一套，青蘇這個臭小子，即便她也就在他面前耍耍嘴皮子，只要不提及師父，他才不會理她，“真是可惜，如果臭小子一早就把我帶上，也就不會時刻都擔憂著師父知道妖族的事情了。”
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我跟你說，聽聞這位三護法可是大有來頭，好像是昔日妖族護法的后人。”
青蘇本不想管她的絮絮叨叨，赤芍見他不說話，更是將自己搜刮了多年的秘聞悉數道盡。末了還不忘感慨萬千，“你說，她都已經成仙了，為何偏偏想不開又回了妖族？”
一想起這樣，赤芍就惆悵不已，她自是削尖了腦袋想要修成仙身，青蘇這個臭小子也不知悟出什么，她隱隱有些覺得自己身上的戾氣好像愈發深重了。
“臭小子，說你是妖吧，你身上全無妖氣，尋常的妖定會將你當做一個稍有些法力的凡人，偏偏你手中的那把劍盛氣凌人，尋常的妖自然是近不了你的身。說你是人吧，你身上的戾氣比我的還要詭異。我總是覺得奇怪，你的魂魄好像是被強行壓在這副肉身里的。”她說在興頭上，全然忘乎所以，青蘇不動聲色地抬起眼望了一眼遠處的師父，施法讓赤芍閉嘴。赤芍瞪大了眼睛看著師父所在的方向，臉色瞬間蒼白不已，定定地看著青蘇越走越遠的背影，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這下，真的死定了。
紫苑定定地看著這一場鬧劇，真正見到了澤漆，心里沒由來地嘆了一口氣，眸中閃過難以捉摸的光芒，五年來不時有小妖往圣地齊聚，卻都毫發無損地歸來，如此日復一日，如何不叫人生疑，她卻從未想過會是阿漆。那一日，又見到一個小妖不顧一切地趕去，“他們是怎么回事？”
“許是公子要出關了。”身旁的人一愣，低著頭應了一句。
“公子？”
“稟護法，是云珩公子。”
她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奔去，是阿漆設下的結界！腦中一團亂麻，理不出一絲頭緒，卻只見到了那只小妖。“阿漆，你的眼睛？”
澤漆神情淡然，就連說話也是淡淡的，“不勞師姐費心。”
紫苑向前走了一步，神情復雜，“阿漆，你信我，我從未有過害你的心思。”
微微垂著頭，聲音極冷，“師姐借我的手打散了兄長的魂魄。”
試圖想要辯解什么，聲音喑啞：“我那是無心之失。”雖然無數次想過如何面對阿漆，可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景況。
察覺到突然多出來的妖氣，澤漆微微蹙眉，就聽到一聲：“護法，大護法尋你。”
“護法？”
紫苑一頓，看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松動的澤漆，“阿漆，你以為凌游不知道你們就在妖族么？”
澤漆下意識地念出了聲：“妖族。”
“阿漆，妖帝降世，三界早就亂了，你既然安安穩穩的，為什么還要出來？”這語氣中十足十的恨鐵不成鋼，后頭來的那小妖滿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仙，三護法的師妹，那不就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凡人面無表情地走近，他正要阻攔，卻被三護法眼中的冷意制止了。
“護法，還是不要在我師父面前多說了，青蘇可是記得清楚，護法助凌游奪去我師父掌中的勾魂令，師父才——”澤漆微微瞇起眼，青蘇不動聲色地將澤漆擋在身后，抬起眼睨了她一眼，沒由來的一股怒意，“我師父的事情，就不勞護法費心了。”
紫苑愣了愣，神色復雜，“阿漆，你保重。”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睨了青蘇一眼，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
待她離開了好一會兒，赤芍才慢悠悠地踱到澤漆身旁，心中是難以壓抑的欣喜，她總算是出了妖族。
澤漆握緊的雙手微微松開，“青蘇，走吧。”
說完自顧自地向前走，赤芍趕緊跟著，小聲地說著這道路兩旁她不曾見過的花木，青蘇小跑著跟上師父，也不知走了多久，赤芍見了那路邊的小亭，心中覺得新奇，央了師父停下歇歇腳。
“師父，令儀師伯五年前與師叔祖合力封印了西荒之境，五年來倒是相安無事，只是眼下妖族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聲音漸漸弱下去，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只是靜坐在那棵血色的樹下，便已洞悉一切，這一路走來，也不知有多少的怨靈蜂擁而至，卻被他手中的傾漓劍嚇退，可他卻清楚地知曉那些怨靈的絮絮叨叨。
瞳孔一縮，掌中的勾魂令躍躍欲試，她不是不知道這路上的怨靈從何而來，微微闔上雙眼，“可打聽到了她在哪里？”
“上清宮。”
一時無話，赤芍跳著到了澤漆的身邊：“師父，赤芍想去見一見凡間的飯食。”
話音未落，就見到青蘇一臉茫然，一時之間根本就不明白他的意思，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師父臉上，果然就聽到師父開口：“青蘇，赤芍無法入上清宮，你先將她安頓好了再來尋我。”
對上青蘇那雙滿是寒意的眼，赤芍冷不防打了個激靈，“師父，赤芍還是不去了……”可師父卻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赤芍也不知自己從哪借來的膽子，“師父，赤芍還是不去上清宮了，好不容易出了妖族，自然是要好好游賞一番。”說到最后，漸漸的沒了聲音，見到青蘇越來越鐵青的臉色，赤芍陡然間又拔高了聲音，“師父回去治好了眼睛，是不是就會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