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片刻,“拎著一把劍就開始橫沖直闖,這會兒,應該到了妖族。”一邊說一邊煞有其事地搖頭。
眼睜睜的看著他輕笑著離去,青蘇忐忑不安地往妖族趕去,心底的焦躁再難以壓抑。
隱隱記得,當初他被怨靈纏身,痛不欲生,卻是求死不能之時,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惶恐不安,而此刻,滿心的擔憂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他自然知道妖族等待著師父的會是什么。
正當他漫無邊際地想著,前頭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漸漸停下來,落到她的身邊,她一臉欣喜地看著青蘇,“臭小子,你竟出來了?”很顯然是明知故問,笑得也極不自然。暗中絞了絞衣角,試圖掩飾著什么。
“師父呢?”
赤芍猛地一驚,并不敢直視青蘇,爾后幽幽地開口,“我今日前來,想求你一件事。”
青蘇并不打算與她繼續糾纏下去,轉身就要走,“玉竹的元神被打散了,我求你,救救他。”聲音微微顫抖,驚惶無措。
見青蘇頓了頓腳步,赤芍一喜,伸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師父說,兩不相欠,師徒緣盡。”
青蘇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的眼,那雙眼睛漸漸蓄滿了淚水,“赤芍,你可知欺瞞本座的代價?”
“你一心修為仙身也不過是為了護她周全……求君上看在昔日相護的份上,救一救玉竹。”她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青蘇微微蹙眉,平靜地看著她并不尋常的舉動,那種神情,赤芍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
“我求你,救救他……”低下頭去,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赤芍也只是咬緊牙。
青蘇看著木然跪在地上的人,張開手心,她手中的內丹緩緩飛來,漸漸地與青蘇手中的銅鈴合二為一。將銅鈴遞給她,“好自為之。”
壓低了聲音,“多謝君上。”
赤芍不知道青蘇是何時離去的,只是愣愣地跪在那里一動不動,聽到一聲嗤笑:“果然演得一出好戲,便是君上也叫你給騙了。”赤芍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冷冷的應了一聲:“還是少說風涼話的好,小心閃了舌頭。”
也不看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
澤漆一路往西荒行去,遠遠的看著西荒近在眼前,這才收了昆吾劍,尋了歇腳的地方。
無意識地尋找,不曾想,竟是遇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澤漆見到師叔的瞬間,似是有什么話要說,卻被師叔搶了先,“師叔為何會在此?”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阿漆為何在此,你不是……”
澤漆頓時生疑,眼前的確是師叔,不時一場幻象。
看著澤漆眼中一閃而過的迷茫,他神情凝然,已是知曉她心中的所思所想,“阿漆,你若是看不破那魔怔,便不要輕易入了西荒。”語氣微微有些感慨,卻隱隱帶著告誡,“你可還記得當日你下山之際,你師父所說的話?”
澤漆無神地看向西荒,眼中的驚惶一閃而逝,一連數日,她或許思慮太多,以至于腦中太過紛亂,最終卻是一無所獲。閉上眼,“記得,澤漆都記得。”
握緊了手中的銅鈴,整個人看上去恍恍惚惚的,仿佛失了魂落了魄,“師父曾說,情之一字,乃是魔障,情生欲,欲生妄,妄生厄。”
這些話,初時許是不懂,只是將其牢記心間,言行之間卻早已失了偏頗,她助凌游打破息國地宮的陣法,又或許,在明知兄長的打算之時攪入其中。一朝踏錯,步步皆錯。即便魂飛魄散,又如何抵得了這滿身的罪孽。
他自知無論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是無用,只是苦笑,接過她手中的銅鈴,“來日方長,你也不必太過急切。”說不急,如何不急?妖帝降世,三界大亂已起,澤漆乃是神劍之一,數千年卻無法悟得其道,他自是憂心忡忡,若是她始終無法頓悟,只有散去一身修為,消散于天地之間。
沉默了好一會兒,澤漆將昆吾劍呈上,聲音壓得極地,“師叔,阿漆有一事相求。”刻意地避開師叔的視線,亂花漸落,也不知迷了誰的眼?
他看見昆吾劍的時候,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昆吾劍,師兄竟將昆吾劍給了她?看見昆吾劍的瞬間,卻是什么都明白了。
“阿漆何時與師叔這般見外?”壓低了聲音,“有話不妨直說。”
“昆吾劍乃是師父相贈,勞請師叔帶回去,便說阿漆定會潛心修行,不枉師父相護之恩,也不枉求如山弟子之名。”
他頓時瞇起眼,一張臉極為平靜,“你終是有了心結,罷了,你走吧。”
雙手緊緊握緊,只覺得極冷極冷,透徹骨髓的寒意,聲音喑啞:“師叔,弟子在此拜別。”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她身具勾魂令,世間再無人可探知她的去處,背負著滿心的負累,知生也無涯,但愿將這一身的罪孽除去。
待看不到澤漆的身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一回首,就見到孑然一身的青蘇,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將手中的銅鈴給了他。
青蘇見到銅鈴的瞬間,眼前一亮,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卻沒有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敢問閣下為何會有這只銅鈴?”將眼前這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確定自己與他從未相識,待看清他手中的昆吾劍時,微微一怔。
“你便是阿漆在凡間收的弟子。”他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地說道。“這銅鈴,原是本座給阿漆之物。”
青蘇心中的疑云頓生,師父從未提過上清宮之事,他隱隱知曉師父原是上清宮尊上的弟子,瞳眸一亮,恭恭敬敬地跪下,“弟子青蘇,見過師尊。”
許久不曾聽到他開口,青蘇微微一頓,素問師尊一向嚴謹,最不喜輕浮恬噪,就連紫苑在提及師尊之時,言語之間也甚是恭敬,想到這里,心里瞬間就有了譜,正要開口之際,師尊卻早已不知所蹤。
只留下青蘇傻傻的站在那里,師父執意要他前往西荒,以師父的性子,斷不會孤身一人闖入妖族。他就等在那里,看著赤芍的身旁出現了那個與她有著相同的容顏的人,他絲毫不覺得異常,師父身上有勾魂令,尋常的法子自是搜尋不到她的去處,就在他愁眉不展時,恍然間聽到了銅鈴響了一聲,匆匆尋了來,卻毫無所獲。
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西荒走去,不管怎么樣,總要先找到師父再說,至少,也要找到她。心里這樣想著,卻是失望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青蘇微微蹙眉,西荒的封印何時消散的?愈往里走,青蘇只覺得越來越詭異,想要召出傾漓劍,卻沉沉地睡去。
***
求如山
澤漆看著跪在地上的云珩,一臉倔強,挺直了身板,最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師叔怎么說也是得道多年,能得他教導,你也能早日得道。”
“阿珩不求長生,只要能留在阿漆身旁。”云珩察覺到她話中似有松動向前一步,死死拉住她的衣角,“阿漆別想將我一人留下,自己下山。”
愣了好一會兒,“他算出兄長的魂魄所在,無論如何,總要去看一眼的。”
云珩不聲不響地盯著她看,“阿漆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他分明就是……”
“別說了,你這就收拾東西去尋師叔。”
云珩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昔日阿漆將云珩救下時,云珩本就命不久矣,縱然是沾了那人的光,阿漆費盡心思替云珩擋了劫,改了命,阿漆既不要云珩了,云珩離去便是。”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也不管手上的傷。那是那日與紫苑起了爭執之時,為她身后之人所傷。
澤漆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在身上,“既然如此,你保重。”
說完,只留下一道影子。云珩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眼中,雙手無力地垂下。
躊躇了半晌,這才走到她的門前,微微低垂著頭,慢慢地挪動。似是有所妥協。可屋內只有殘燭明了,滅了,阿漆早已不知去向。
青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進了這幻境之中,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屬于師父與云珩的過往,不由得握緊了雙手。
那是,師父遇他之前。
他死死握緊了她的手腕,將她困在自己的胸膛,她身后抵著屏風,一抬眼,就看見他眼中的火焰,“阿漆說過,不會離開阿珩的,可阿漆為什么還要走?”
“你,可是認錯人了?”澤漆有一瞬間的失神,她尋遍了記憶的每一個角落,全無他半點身影。
他卻仿佛置若罔聞,低著頭,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頸邊,澤漆的心顫了顫,一心想要推開他,卻是徒勞。
薄唇靠近她的耳際,在她的耳邊低聲低喃,“阿漆若要怪,就怪我不該生了那樣的妄念吧。”
猝不及防地奪去她的氣息,她想掙扎,卻已力不從心,只好在心中默念經文,逼著自己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