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皆百思不得其解,妖帝數十年前盛怒之下將昔日的護法凌游關在一處,在他們這等小妖看來,那地方千里孤墳,戾氣深重,倒更像是塊修煉的寶地。可這么多年過去了,護法卻始終并未沖破那道封印,反倒像是沉睡了一般,外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此銷聲匿跡了。
款冬一路聽聞這些傳言,卻也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趕路,他身后跟著的便是令儀,一路無言,就在令儀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之時,無端的闖入一個地方,陰冷,潮濕,終年不見天日。
隱隱有鐵鏈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令儀循著那聲音傳來的地方慢慢走過去,手中的劍一下子竄入半空,不由得眼前一亮,滿池腥臭的血水中,立著一道人影。
她渾渾噩噩的站在那里,整個人如同一尊石像,令儀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是澤漆么?
這樣茍延殘喘的活著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呢?若不是她眸中的絕望令人心驚,令儀幾乎都要相信那不過是一尊石像,忍不住上前兩步,“阿漆!”
款冬卻將她攔下,想要說什么,卻又生生的咽下,澤漆如同聽而不聞,只是呆滯地看向眼前的血水。
“別過去。”款冬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師父總說我無所事事的,便打發我來了這里,我那時只是好奇,妖族之地,她卻并不像一只妖。我想著,或許能……”
這沉默讓人窒息,他幾乎本能的開口,可那些話更像是一個一個地擠出來,“她讓我去找一個人,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直到看見你。”
令儀仍然不聲不響地看著眼前的人,澤漆闔上眼,再睜眼時,眸中凝著寒意,視線漸漸落到了款冬的身上,“你在騙她。”
對這出乎意料的言語,款冬并沒有立刻做出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向她,眼眸微微瞇起。“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不思悔改,原以為你會有所頓悟,如今看來,卻是一如既往。”好一會兒,他輕輕搖頭,冷哼了一聲,“你說我在騙她,我何至于騙她?”
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復雜,“你可別忘了,是誰將你的魂魄聚齊?”
這里處處透著詭異,令儀的思緒一下子飄得老遠,澤漆并不回應,只是垂著頭,“怎么?”
款冬的心神一凜,只覺得越來越不對勁,眸光流轉,“你當初不是鐵了心的要出去么?”
令儀抬起頭,眸中閃過一絲驚惶,無神的望著那個被鎖在那里的人,這半晌里,她的腦中紛紛亂亂的,好像是在思量著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有想。她不是個傻子,當初澤漆灰飛煙滅之時,青蘇就守在她的身旁,即便是尊上在,也只能無計可施。可看今日的模樣,她并非一縷游魂,究竟誰會有這么通天的本事,將她藏匿于妖族數十年卻不被旁人發現?
“你說得半點不假,只是,你也知今時不同往日。”還沒等令儀開口,澤漆眸中一片肅然,看不出任何波瀾。
隨即而來的便是巨大的力量沖擊,那一瞬,款冬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澤漆,似乎脫口而出說了什么,可令儀當時太過驚訝,并沒有聽清。至于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令儀也說不清楚,只是隱約記得憑空出現的一把劍散發出極其刺目的光芒。一種極為詭異的光芒,令儀來不及分辨,只是覺得強大的仙力之中似是夾雜著一股妖氣,劍身瞬間化作一條火龍,里頭卻又有著寒冰。之后,款冬似是畏懼了,往后退了幾步,澤漆手中的劍明明可以將他斬為兩半,可是就在千鈞一發之時,她猶豫了。借著澤漆猶豫的空當,款冬本有機會逃之夭夭,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顯然出乎意料。那把劍竟是朝著令儀而來,令儀下意識去擋,她,為什么?
***
不知過了多久,令儀才從混沌之中醒來,只是面前的一切好像突然間變了個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澤漆那一雙凝著寒意的眼,爾后,就見到款冬雙眸緊閉,被鎖在那石柱之下,陷入了沉睡之中,一動不動。令儀試著動了動手指,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一絲力氣。眼眸環視了四周,半空中不知何時浮著一簇火,明明滅滅,一下子落到了澤漆的掌心。
“你沒事就好。”喃喃的說了一句,她不知澤漆是如何從那石柱下出來的,她身上素來便不可思議,又何必刨根問底?稍微松了一口氣,看著她伸過來的手,下意識的想要握緊,等到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一點點的回到身體之中,才慢慢起身,手不經意間拂過她的手腕,卻發現她根本沒有脈象。頓時,她如遭雷擊般甩開她的手,澤漆一時失去了平衡的力量,往后退了數步才勉強站定。爾后,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那一刻,令儀只覺得呼吸一窒,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顫抖著手,遲疑著緩緩伸到她的額前,她除了面色蒼白一些,與常人無異。
“阿漆?”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她不確定,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她,可那一瞬間卻又覺得她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或許,已不能稱之為人,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劍發出刺耳的鳴叫,下一刻,她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令儀瞬間就變了臉色,帶著些許急切:“你要去哪里?”聲音很快就隨風而散。
她背對著令儀,頓下了腳步,卻讓人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可是,還沒聽到她的回應,令儀已經落了地。西荒之主似是在焦急的等著什么人,立在他身側的,儼然就是當初那個名喚赤芍的小花妖。看到令儀的瞬間,赤芍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是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