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清看著眼前女兒悲痛欲絕的樣子心如刀絞,卻依然裝的面無表情。
“母親,就真的這么不在乎我們么?”寒蟬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冷冰冰的女人,“六年了,您就這么恨嗎?”
柳河清藏在衣袖下的手顫抖著,對啊,她恨,可她恨誰呢?恨得不過是無用的自己。
“爹爹當年是將你擄回了山寨,騙了你讓你成了這壓寨夫人,可若是他不帶你回來,母親怕也是在那個地方活不得了。”寒蟬一字一句好似冰冷的利刃。
“你……,當年若沒有他,我只是失足落水而亡,我的兒子還是天之驕子,如今那個替我的人是被人羞辱致死,我成了這天大的骯臟笑話,連累現兒倒了臺不說,如今他連下落都不可知,你讓我怎么消這口氣。”
誰都想象不到,這站在堂上的壓寨夫人,曾經是越國高高在上的皇后。
越國的魏貴妃母家曾經救了寒蟬太爺爺的性命,寒川揚便是由寒蟬太爺爺帶大的便允了魏家一個條件。
二十年前魏家找到寒川揚,要求他在中秋御駕出行的途中劫持當時的皇后柳河清,并將她除去。
寒川揚在中秋那日潛伏在皇后途中歇息的別苑,只見一個十分清麗的女子坐在湖邊,全然沒有皇后的威嚴,更似一個尋常女兒家一般純凈。
寒川揚還沒來得及下手,皇后身后的假山里,突然躥出來一宮女將她推入了池中,寒川揚看著水中撲騰的秀美女子,一時心軟便救了她(其實就是見色起意),后來他一腳把那宮女一腳踢入了水中,將皇后搙回了啟明山。
皇后撞上巖石嗆水昏迷了,而后醒來失了記憶,慢慢愛上了救了她性命的寒川揚,與其成婚生了寒冬牧和寒蟬。
六年前寒蟬練功時一掌誤傷了她,她昏迷期間用的藥正好散了她腦中的淤血,這才記起自己的前塵往事,想起了她在宮里還有一個兒子早已沒了音訊。
那日寒川揚一腳把宮女踢入池中,魏貴人拿此大做文章,將那宮女毀容床上皇后的衣服,做出一副被凌辱后羞憤自殺的樣子。
皇帝越恒最為在乎皇家顏面,本就憋著怒火。
過了沒兩日便傳出了太子絕非正統,是皇后與別的男子廝混所生。
皇上嘴上沒說什么,過了幾天居然就將年僅六歲的太子關押在禁宮,自此都未出現在人前。
柳河清清醒后,悲憤欲絕,將寒川揚連同雪絨一起趕出了寨子,寒冬牧早已另立了寨子,最后將氣撒在剛剛十歲的寒蟬身上。
白日里是學不完的琴棋書畫歌舞詩詞,夜里又得隨著父親練功習武,這煎熬的過了六年,能陪伴她的便只有雪絨了。
聽見母親這么不把她當回事,即悲哀又可笑。
“呵……,他的命是命,他的苦是苦,值得你生死不顧,那么我和大哥便什么都不是了么?”寒蟬絕望的問那位高高在上的母親,心里全是寒意。
柳清河聽見這話頭一轉,惡狠狠的看著曾經順從乖巧的女兒,甩開了攙扶她的王姑姑,修長干凈的手直直的指著站在大廳中間一身狼狽的寒蟬。
“我與你說了多少次,冬牧是你二哥,現兒他才是你的大哥,你到現在還這么不聽教誨嗎?”柳清河怒氣兇兇的呵斥道。
寒蟬看著眼前讓人陌生的女人,仰起頭輕蔑的一笑,現兒現兒,她何時如此親切的喚過我和大哥,寒蟬抬起白玉纖纖的手背擦掉眼角狂流的淚。
“是啊,我們只是土匪的兒女,哪里又比得上你那金貴的兒子。”說著將手中的錦盒打開,一塊帶著血的雪白色皮毛躍入眼前,“雪絨只是個牲畜,它的死活母親怕更是無所謂了。”
寒蟬并非不認那從未見過的大哥,只是被壓抑的六年,她有太多的怨,為父親、為大哥、為了太多被迫改頭換面的寨民。這六年,生龍活虎好不熱鬧的土匪窩,被硬逼成了書香門第,大家都戰戰兢兢的,一切只是為了這位曾經在瘟疫里救了全寨人性命的寨主夫人。
柳河清看清了那塊帶血的毛皮,頭皮一緊險些站不穩,王姑姑忙上前將夫人扶好。
“雪絨不是在你那兒么,怎么……怎么會這樣。”柳清河裝出來的嚴厲一下子全垮了。
“母親已經有兩年多沒見過雪絨了吧!”寒蟬的語氣里全是戲謔。
可是想到長大了后聰明可愛的雪絨,寒蟬臉上又是收不住的得意。
“雪絨去年已經長得比我還高了,從去年開始她雪白的毛在月光下會居然泛著銀光,讓我看的總是移不開眼。”說著想到雪絨的失蹤又痛苦的閉上了眼,“你一腳將它踹出了門,我收留它,它陪著我,在這六年里它成了我唯一可以說話的朋友,如今它也不在了。”
寒蟬緊握著雪絨帶血的雪白皮毛內力一施,身上已經破爛的白色長裙褪了下來,里面是一身修身的白色錦布的練武服,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和一身武者的果敢氣勢。
“我只是個女土匪,永遠都當不了你所盼的大家閨秀。”說著就將耳朵上的珍珠耳環摘下,一掌將其打入墻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實實在在的受夠了這種生活。
秋辭想去追住小姐,告訴她夫人是很愛她的,這一件件的衣服都是夫人親手秀的,若是小姐真的一直做土匪,這一生又有誰愿意給她依靠呢。
“秋辭,讓她走。”柳河清咬著牙,搖了搖頭,滿腦海都是剛剛那塊帶血的皮毛。
她是真的很喜歡雪絨,當初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接受這段感情,所以當看到雪絨叼的白脂玉佩她實在難以接受這一切,才將雪絨送走。
難道她真的錯了又錯么,曾經的她貴為皇后,只是因為父親從小太嬌寵她,所以琴棋書畫舞藝樣樣都拿不出手,所以才讓魏貴妃如此得寵,使得她起了心如此算計她的后位。
她只是不想讓女兒步她的后塵,天真浪漫隨心所欲定會讓以后的路走的格外辛苦。
只是柳河清想錯了,像寒蟬這般的女子,怕是一生都不會依附于男人。
臨雪峰的的斷崖邊站立著一名鵝黃色長羅裙的女子,上衣的袖口扎的緊緊的,高束的頭發在寒風里飛舞,在這寒冷入骨的鐘雪峰上格外顯眼。
寒蟬站在崖邊,已經很久沒能像這樣自由自在的呼吸了。
她看著斷崖下的臨雪淵,心中全然是雪絨平時可愛的樣子,由于以前的事她害怕臨雪淵,但是她不能讓雪絨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臨雪淵是這恒洲大地上最神秘的地方,除開臨雪淵靠近越國的雪林里住的蠻人,誰都不知道這深淵里到底有什么。
寒風獵獵作響,臨雪淵里發出嗚嗚的怪聲,寒蟬一咬牙便躍入了這無盡黑暗的深淵。
起初寒蟬以為這深淵漆黑一片,原來從上往下看那一片漆黑是一塊巨大的巖層,過了巖層,里面和鐘雪峰一樣到處是白雪和松林。
寒蟬一腳踢在斷崖的巖石上,借力轉身旋轉著飄落站在雪地里。
周邊一片靜謐,可以聽到遠處溪水的叮咚聲。
寒蟬低著身子,望著這片雪地,基本沒有一點的生氣,除了松樹林的翠綠還顯示著這片地上的一絲生命力,連一只雪地里常見的兔子都沒有。
“雪絨……雪絨……絨……。”寒蟬輕聲呼喚,只聽見一陣的回音,連風都沒有。
她找遍了靠近涯壁的雪地,卻什么都沒有發現,別說是雪絨的尸首,就連別的動物尸體也沒瞧見。
臨雪淵一片靜謐,厚厚的雪漫延無邊。
寒蟬看著不遠處的松樹林,心想這一片雪地里毫無生氣,雪絨也許會在松樹林中?
便三兩下飛躍到了松樹林的邊上,靠近松樹林邊上,寒蟬便聞到一股不易察覺的異味。
是瘴氣!寒蟬曾經聞過這個味道,啟明山下的沼澤地里就有類似味道的瘴氣,只是沼澤地的瘴氣味道很大,而這兒的瘴氣只有一點點的味道,然而就是味道越淡的瘴氣里的毒性越大,寒蟬心下感到不妙。
原來這里了無生氣的原因是因為這片瘴氣林,雪地里的生物大都住在林中,這林中有這樣毒性的瘴氣自然是不會有活物了。
“雪絨,你究竟去哪兒了啊,是否還活著,我……,想你了。”寒蟬低聲的呢喃,心中全是焦急無用后的無能為力。
寒蟬失落的往回走了兩步,站在雪地里,眼里滿是不甘。
不消片刻,只見她手中一運真氣,回頭便奔向林中,強力的一掌下去,松樹林倒了一片,沒有了松樹瘴氣也消散了很多。
寒蟬就這樣一路摧枯拉朽的將林中開出了一條道兒來。
這片松樹林太寬了,除了瘴氣還是瘴氣,像這樣消耗下去怕是可能走不回去了。
寒蟬望了一眼黑郁的松林,雙眉一簇,不得不奔向瘴氣即將集結的來路。
然而,她怎么都想不到,如果再這樣走下去,就在不遠處她將打開一個新世界。
當寒蟬從林中走出來,外面的雪地里光線變得暗淡。
明明還應該是白天,沒曾想到會暗的這般快。興許是因為臨雪淵在鐘雪峰與恒安山的底部,接觸的日照太短,所以天暗的便早了。
寒蟬走到斷崖邊,抬頭望著無邊的涯壁,心想早知道下面什么都沒有,怎樣的誘惑她都是不會下來的。
哎,這得爬多久啊!
次日清晨,鐘雪峰的斷崖邊,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四仰八叉的躺在斷崖邊的雪地里,許是太累了,在冰冷的雪地里也能睡得這般安然。
寒蟬的身邊響起熙熙松松的聲響,她立馬坐了起來,鵝黃色的衣衫已經破爛不堪,頭發里還夾雜著些許白雪和枯葉,潔白漂亮的臉上滿是疲憊,活脫脫一副剛剛被凌虐的樣子。
寒冬牧站在寒蟬的身后,恨不得一腳將她這個好妹妹踹下斷崖,他漫山遍野的找尋了她一夜,她卻舒適的在這雪地里睡大覺。
一般人定是不能就這樣睡在雪地里,可是寒蟬經歷了兩次燼潭洗髓刷骨,自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次寒蟬實在是太累了,跳崖容易上涯難。
她爬了整整一夜才上來,現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剛剛準備往后躺,一個東西卻托起了她的后腦勺,寒蟬下意識的往后看,一雙宗色棉布繡制的鞋面躍于眼前,緊挨著她的鼻頭。
一抬頭便看見她哥氣勢洶洶的臉,寒蟬起身立馬就準備走,她現在實在是不想看見寒冬牧那張討打的臉,因為她空有一顆想錘爆他的心,卻實實在在的功夫沒有他好。
這一站起來寒冬牧才發現寒蟬一身破爛的衣衫,蹙著眉質問道:“怎么弄得?”
“爬涯爬的怎么了,你要試試?”寒蟬滿臉的不以為然。
“你別告訴我你跳到臨雪淵去了!”寒冬牧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對啊,雪絨是從這里不見得,我當然要跳下去找她呀!”寒蟬瞪了寒冬牧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該知道就雪絨的生存能力,掉到臨雪淵還能有命嗎?你還跳崖去尋,你吃多了撐著了吧!”寒冬牧說著一把揪起寒蟬,將自己的外衣脫掉披在她身上。
寒蟬一臉狐疑的看著寒冬牧,仿佛在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看什么看,小心我一把戳瞎你的眼睛,打斷你的腿,看你天天往哪兒跑。”寒冬牧作勢就要扣寒蟬的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寒蟬一把甩開寒冬牧,橫了他一眼便使著輕功跑了。
寒冬牧別的功夫都比寒蟬好,除了這輕功,便就懶得去追了,臨雪淵都跳了,還活著爬上來,看來自己是瞎擔心了,這日后輕易能欺負他妹妹的,怕是一只手都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