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看到那緋紅的血,心里漏了一拍,忙掙脫那一雙溫熱的手,只是那手緊了又緊,一時掙脫不得。
付星忙上前扶越瓍,只見他一甩手阻止了,踉蹌了兩步才站穩,本來幽怨看著寒蟬的眼眸散了精芒,暗淡了下來。
他妒,瘋狂的妒忌,一個未婚夫的名號足以讓他妒火中燒。
越瓍抬起玉筍似的手,狠狠地擦掉了嘴角殷紅的血,白如紙素般的手,沾染了污濁的血,似是長在手背上的紅花點點,血腥而妖冶。
他看夠了這副刺眼的模樣,腳步虛浮的往樓下走去,與寒蟬擦肩而過。
越瓍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頓步轉過身站立在寒蟬面前。
緩緩從腰間拿出那支白蟬玉簪,冰冷的雙手拂過她額前的碎發,將那支白的純粹的簪子斜插在她高束的發髻上。
男子裝扮的寒蟬,戴上那簡單修飾的白玉簪,顯得分外溫雅。
越瓍那雙畫筆勾勒的眼,凄凄又迷迷,看的寒蟬一時沒反應過來,那簪就已經在發間了。
寒蟬啊寒蟬,不能迷了眼,不能亂了心,今日惜君卿,明日負蕭郎,一切皆枉然。
一眾人以為今日會有什么為愛拼殺的大戲可看,誰知就這么草草散了場,眾人沒趣兒的散去,只留寒蟬和年徹立在破爛的圍欄邊。
一旁的武夫打手遲疑要不要上前,公子都已經中毒了,上去搶人打又打不過,只好在一旁觀望。
年徹緩緩地松開手,撫摸著寒蟬頭上的簪子,心里紛亂萬分。
他很想知道簪子為什么在他手中,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了,現下這樓也不用燒了,有了這令牌,所有的問題已經無需武力解決了。
只是她心里空落落的難受,似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寒蟬忍不住發出一聲嘲弄的笑聲,自己與他才認識多久,即使他差點因為自己的莽撞身亡,但是這來來回回救了他幾次,一切應該扯平了。
寒蟬朝著樓下走去,輕輕揉著已經被捏的麻木的雙手,剛走了兩步,臉旁一絲冰涼劃過,那白玉簪子墜落在梨花木地板上,沉悶的一聲響,簪子落地粉碎四散飛去。
看著徹底碎裂的簪子,寒蟬心無波瀾,卻眼眶微紅,眸中因強忍著淚而血絲漫延。
她不是痛心那簪子,只是她仿佛從這粉碎的簪子上明白了什么。
或許,那次相遇,看著越瓍他那雙蒼涼的眼,她忍不住想擄走他之時,她就已經亂了心。
花街外的小巷里,秋風清涼,銀月似勾。
“我本想還給你,如今簪子已經碎了,只有這玉牌了。”寒蟬拿出那塊冰冷的玉牌,攤手呈在年徹眼前,“此物歸還與你,你還是尋個良人,共度此生吧。”
“我只要你,我得良人也只能是你。”年徹幽幽的說道,語氣里是訴不盡的悲涼。
“我們之間的可能,早就在我八歲那年盡了,這一切注定了我不可能嫁與你們年家。”寒蟬見年徹遲遲不拿那塊玉牌,伸手將玉牌放入他腰間,一臉的淡然,“師爺爺是怎么死的,你還有你們年家做了什么,我永生不會忘。”
年徹一下萎靡了。
果然,果然她還記得,還恨著。
對啊,她如此重情重義怎么會忘了最疼愛她的師爺爺。
那年,她八歲,他十二,兩家從出生就定了親,父親為了問鼎武殿,幾番求寒蟬的師爺爺傳授覆云掌未果。
最終父親把主意打到年徹身上,讓年徹拿一壺梨花酒去找寒蟬的師爺爺,那酒中下了毒,父親想強奪師爺爺的內力,師爺爺拼著最后一絲清明,逃到后山,最終落入了臨雪淵。
雖然年徹是受人利用的,但這事情已然發生,已經無法改變。
后來得知雪絨掉落在臨雪淵時,她奮不顧身的跳落崖底,因為她不想兩個親人都死在這臨雪淵。
而當她看到臨雪淵里什么都沒有,既沒有尸體也沒有活物時,想到他們都有可能沒有死,才這么匆忙的去救大哥。
一旦救出了大哥,她便要去那了無生機的深淵里,那深淵詭異的很,這一去定是生死未卜,她不會應承年徹,也無法應答越瓍。
一別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她只想一別生死兩茫茫,不思量,亦不難忘。
只愿他們此生都安樂,不留過往,自無需斷腸。
“好了,東西收好,我們三年未見,今夜不醉不歸。”寒蟬背過手,朝著京都第一酒樓走去,想緩解這份尷尬。
走到巷子口,回頭看著悵然若失一動不動的年徹,零零散散的月光鍍在他的金甲上,一片金光浮動,他那熟悉的英俊的模樣,還是當年的樣子,而她早已不復往日了。
“怎么,朋友也不想做了嗎?”寒蟬掩去眼里的淚光,打趣說道,“還是說怕我喝光你的家底,我可是知道你有好些封賞,今天一定要狠狠地宰你一頓。”
年徹還是未動身,垂著頭看著那玉牌。
只是聽到寒蟬搞怪的語調,忍不住笑了,他真的拿她沒辦法。
他將玉牌放入腰間,喚出隨從,將戰衣脫下,著一身黑色華服,從巷中幽幽的走了出來。
“我得家底都給你換酒,也無妨。”年徹臉上伏起些許笑容,跟在寒蟬的身后,看著她一蹦一跳的模樣,心里就覺得十分滿足了。
“王爺,天太涼了,我們回府吧!”付星實在是心疼這副模樣的王爺。
他們從來睥睨一切的王爺,何時這樣悲愴過。
越瓍怔怔失神的看著空街上,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想起剛剛寒蟬那副小女兒家的模樣,心中漫漫無盡的失落。
只覺得呼吸都很困難,心一陣陣撕碎般的疼。
他何時怕疼過,征戰十三載,負傷累累一身的舊疤,今日這般的疼痛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王爺,太子找到王府來了。”付凌從府上趕來,忙稟告瓍王。
越瓍回過神,轉身腳步蹣跚的向長街走去。
“去宮中吧!”越瓍似是想到什么,“付星,你去叫上年將軍與我一同前去。”
付星一愣,忙朝寒蟬的方向跑去。
這十三載征途,他從未叫過苦說過難,他相信蒼天不負誠心人,即使寒蟬是一朵不結果的花他也要把她釀成一盅陳香的酒。
他強行穩住氣息,朝著宮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