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六百多年前,隋國建立。隋太祖雄才大略,經過八年的勵精圖治,使隋國成為天下霸主。
隨后隋太祖親率隋朝鐵騎,自北向南,經過十年血戰,一統中土。他改隋國為隋朝,意為萬國之主。隋太祖認為自己開啟了可以延綿萬世的太平盛世,定年號為啟盛。
啟盛元年,隋太祖下令建立司天監,觀測天象,推演天機。
次年,司天監太史在一日觀星推演時突然怪叫一聲,吐血而倒,整個人直接萎奄,命不久矣。
臨死前,太史留下十字真言:
水土木金火,隋涂穆晉惑。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能讓太史以性命為代價推演出的天機,一定不同凡響。
隋太祖于是召集天下術士,來金鑾殿中一同解密這十字真言。術士們商討了數十日,也沒有頭緒,只好先用水火不侵的龍鱗金絲帛記下,看以后有沒有機會破解。
龍鱗金絲帛無法破解,慢慢無人問津,與其他機密文件一同被收入了一座小樓內,束之高閣。
轉眼三千年過去,隋朝已經作古,晉朝作為正統統治著中土大地。
晉文帝永平五年,天降雷火,將司天監的一棟偏僻古樓劈了個粉碎。古樓內存放的文件全在雷火中化為了灰燼,唯獨一張龍鱗金絲帛留了下來。
晉文帝感到驚奇,找到了精通古隋語的異士翻譯出了帛上的十字真言。
晉文帝一聽帛上真言,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隋涂穆晉,分明就是中土的朝代更替順序啊!隋涂穆晉惑,也就是說晉朝后還有一個惑朝呢,晉文帝雖說明白沒有一直不滅的王朝,但哪個皇帝沒做著一世、二世至萬世延續的美夢,立刻召來太史詢問水土木金火的含義。
太史沉思片刻,得出了結論:這水土木金火指的就是各朝的天子姓氏。江隋、岳涂、李穆、鐵晉,也就是說,下一個王朝的開創者的姓氏內,必定帶著“火”。
晉文帝聽罷,有些惶恐,想要殺光全國姓中帶“火”之人,以求心安。
太史連忙勸阻,說明了緣由。有道是天意不可逆,可疏不可堵。一但晉文帝殺光天下姓中帶“火”之人,讓下一條真龍天子腹死胎中,就會產生天怨。天怨積久,一樣會讓晉朝國運衰敗,導致國家覆滅。
晉文帝有些無奈,就好像你明知道鄰居今晚會沖進你房里來殺你,你卻只能坐以待斃。但晉朝人才濟濟,晉文帝召集群臣,不一會就想出了應對政策。
晉文帝永平六年,晉文帝莫名下旨將全國姓中帶“火”之人貶為罪民,代代遭受勞役戍邊之苦,由九龍司嚴密監視,隨后銷毀了所有記錄。
轉眼又是六百多年過去,晉朝國運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晉朝國祚延綿了近千年,雖然也有昏君暴君出現,但每次都能力挽狂瀾回來。皇帝早已忘記了還有一群姓中帶“火”的罪民,就連九龍司的高官,也逐漸對這道命令的緣由不甚了解了起來。
但狄玉知道還有這么一群姓中帶“火”的罪民,因為他就是其中之一。
姓中帶“火”的罪民一共被分為了八個大區,男的從事勞作,女的從事紡織。每個罪民到了十四歲就會開始勞役,如果能熬到二十歲,九龍司的人就會幫助其找到配偶。一旦懷孕,男的直接處決,而女的待到子嗣長到十四歲的時候才處決。
狄玉昨天剛滿十四歲,今天是他第一天勞作。他的腦海中不覺又浮現出了那個婦人,那個平凡甚至是有些丑陋的婦人,想起了她被九龍司拖走時那痛苦又帶些無奈的表情。那個婦人,是他的母親!
現在正當酷暑,烈日當空,曬得地面微微龜裂。罪民們背著沉重的物件踩過時,發出了‘咔嚓’的脆響。
狄玉剛滿十四,由于長期營養不良,整個人瘦瘦小小的,皮膚粗糙,面色饑黃。罪民的衣服是統一樣式的,套在狄玉的身上,好像給小老鼠身上套了個大麻袋,說不出來的滑稽。
狄玉此時背著一袋百來斤的沙土,背部被壓地彎成了一張弓,費力地向前走著。
百斤的沙土,六十斤的少郎,可嘆!
狄玉眼前又浮現出了婦人。罪民人生短暫,對后代的親情看的格外重要。每一個母親都竭盡所有的疼愛自己的孩子,直到孩子長大,而自己……生命終結。
十四年,狄玉與婦人一同在罪民集中營中生活了十四年。罪民集中營是九龍司集中一個區的婦女與孩童的地方。每對罪民母子都被九龍司限制在一個單獨的小間內,小間彼此相連,卻不準相互交往。罪民吃喝拉塞都在小間內,處處都是屎尿熏天的。但狄玉沒有感到這里惡心,這就是他的天堂。每天婦人在屋內用紡機織布,狄玉就透過小間的縫隙打探外面的世界。
偶爾狄玉也會問婦人為什么有些兇巴巴的人會把隔壁的阿姨與大哥哥帶走,婦人總是扭過頭不看他。
現在狄玉知道了,一旦九龍司到來,就是自己與母親生與死的距離!
狄玉想起了那個婦人給自己講過的睡前故事,為自己省出的那幾口口糧……雖然還是沒有吃飽。狄玉突然有些想哭,可又哭不出來。
機械地向前走著,狄玉腦內一片混沌。
太陽還是太毒了,不時有罪民倒下,結果再也沒有起來過。九龍司衛馴養的惡犬們穿梭在工地上,尋找罪民的尸體,大快朵頤。
狄玉有些羨慕那些倒下的人,可他又想起了那個婦人。“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記得她了吧。”想到這,狄玉咬了咬牙,又堅持了下去。
雖然九龍司允許罪民們繁衍后代,因為人為使姓中帶“火”的人絕后也會觸犯天怒,可其他條件自然是不會好了。最初時八大區的罪民多達五十多萬人,如今只剩了四萬多人,偌大的工地顯得有些冷清。
工地上罪民們麻木地搬運著物件,毫無生氣。狄玉又想到了婦人的笑,難看,但是真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昨天死了,她卻連名字都沒有。還有那個只給了我姓氏的爹,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沒有罪民知道活著是為了什么,正如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曾經也不是罪民。他們只知道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干活的罪民與監督的九龍司。
胡思亂想間,狄玉的腳步不由地慢了些。
“啪!”
小腿上火辣辣地疼了起來,褲腿上衣物破裂,鮮血流出。狄玉第一次嘗到這種痛苦,呲牙裂嘴的,整個人站立不住,連人帶沙土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狄玉抬頭一看,一個矮矮胖胖的九龍司衛在兩米開外揮舞著手中的長鞭,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狄玉顧不上腿上的痛,趁著九龍司衛揮出下一鞭前爬了起來,重新扛起了沙土,繼續前行。
罪民共分八個大區,幽州、冀州、青州、茺州、豫州、徐州、荊州、揚州各一區。狄玉就處于荊州罪民區的采石場內,采石場背靠寸草不生的苦山,一片荒涼。大風卷起工場內的泥沙,一時沙塵滿天。
“要是風再大點,把工地都刮進黃沙中,一切消失,沒有生,沒有痛……就好了。”狄玉訕訕地想著,腳上步伐加快,生怕九龍司衛發現自己走神。
好像是感受到了狄玉的所想,大風真的加大了幾分,卷得工地內一片模糊,好像被黃褐色的大霧籠罩了一般。地面也微微顫動,碎石在地表跳來跳去的,十分歡快。
風沙開始狂舞,工地外圍漸漸朦朧,唯一的進出大道方向尤其模糊,伸手不見五指。
地面轟隆作響,搖晃了起來,狄玉站立不穩,帶著一袋沙土跌坐在了地上。狄玉略帶慌張地看向那個矮胖的九龍司衛,發現那個矮胖九龍司衛直勾勾地看向塵土滿天的工場外圍進出大道處,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不僅是那個矮胖九龍司衛,工地內八十多名九龍司衛全在直勾勾地看向進出道,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地面亂顫,塵土飛揚,看來并不是狄玉的愿望起了效,而是有什么巨物在向工地急速奔來,引起了地面的震動。
工地外圍的土霧猛地一凝,一聲嘶鳴,一個龐然大物從中竄出。
那是一匹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