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降深思,拉過北荒走到廊坊另一邊,盯著北荒那張無波無瀾的俊臉半晌兒,眉毛糾結成一團,有些探究的口吻道:“北荒,你是知道的……”
北荒挑了挑眉角,似笑非笑:“怎么?送到眼皮子底下不敢要了?再不濟,不是還有我在。”
云降聽到這話,想起剛剛北荒沁寒的眸子,眉頭皺的更深了。這些時日來,他聽到不少言語,北荒整日啥都不干就琢磨早上做啥,中午做啥,晚上做啥,做個綠豆酥找綠豆都能把三界翻個個兒,這真是不能不多想:“北荒,你是不是……”
云降話說一半便不再言語,北荒只好抬眼試著從云降那張皺巴巴的臉上看出剩下的話:“放心,在仙界,我想收拾誰還沒誰能攔得住。”
云降嘴角抽了抽,這人剛剛在眾仙君眼前露出的那一手,誰敢在這位爺面前找不痛快,他只是不想昔日好友搖身一變成女婿:“你的修為,我向來很放心。“
北荒唇角上揚,既然不是這個,那只能是另一個了,現如今他有些懷念當年他所在的魔宮,冷冷清清,也沒那么閑言碎語。
“想太多對身體不好,云降。”
云降嘴角又抽了抽,他能不想嗎?養了幾萬年的女兒,他千防萬防,沒想到最該防的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不知為何,云降突然想起南戦說過的一句話。
防火防盜防北荒。
“我覺得現在你重心是不是歪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公主要修養。“
云降回了神,北荒說得對,不管是不是他想多了,先防著總是沒錯的:“仙界仙氣繚繞,北荒你是魔君,不適宜去仙界。“
北荒看著云降不說話,那雙眼睛噙著笑意,他活了幾十萬年頭一次聽說還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哦,他忘了,自己現在的殼子是北荒,可北荒是誰,他座下四大護法之首,如今的三界若是連有北荒去不了的地方,那估計也沒人去的了了,可見云降這是變著法防著自己。
“我沒打算去,剛剛跑了一個,我得好好找找,把老鼠除干凈了,省的有事沒事來我面前礙眼。”
北荒一提這茬,云降眼神又寒了,那個蟒蛇妖,云錦的消魂術他親自教的,絕不可能有漏網之魚,消魂消魂,必然是連渣子都不剩,可那蛇妖究竟是怎么躲過一劫的?
兩人在這邊閑聊,那邊一行人大眼瞪小眼好不尷尬,正巧洛辰進了門,打破這沉默:“母后,您怎么來了?”
天后轉身看到洛辰,眉目一片溫柔,眼底都浸出笑意:“納蘭說魔界有墮魔入侵,你父王在閉關,母后就帶些仙兵仙將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原來是這樣。“洛辰向前走了兩步,看了眼四周,最終目光停在北荒與云降身上,兩人在廊坊一側,不曉得說些什么。
北荒察覺有人盯著,轉過身,院子里人越來越多,北荒涼薄的瞥了眼,這些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閑著沒事吃飽了撐的都往這湊。
云降瞅著北荒陰沉的臉,順著北荒的目光看了看院子,臉色也黑了下去,永樂宮的結界不曉得何時解了,一院子的仙君仰著脖子往里瞅,瞅啥瞅?本君寶貝女兒的臥房豈是你們可以瞅的?
北荒招來云錦,人太多,他抬腳向前邁,穿過廊坊穿過一處假山后,瞅著湖中的亭子,瞇了瞇眼,向亭子邁了過去,云錦跟在身后,沒問也沒說話。
來到亭子后,北荒四處掃了眼后方坐在凳子上,倒杯涼茶,邊忙活邊開口:“仙界是個極好的修養場所,你好生護著別讓人欺負了去。“
北荒下巴挑了挑,示意云錦坐下,又道:“不曉得仙界廚子如何,為師教你些免得到時沒飯吃。“
云錦應了,汐兒挑嘴,可偏偏師父做的飯極愛吃,他學些也好。
北荒伸出右手,修長的手指點在云錦額間,往日做飯的情形一幕幕回放在云錦腦海中。
兩人回到前院時,一院子人已經空了,連天后都不見了身影,只余下傾一諾,納蘭與洛辰三人,云錦進了門收拾一番,蓮汐臉色極為蒼白,云錦眉頭緊緊皺起,這么多天,他終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了,抬手輕輕撫上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云錦心頭一陣抽痛。
納蘭在門外等了半天沒瞅見人出來,再看一眼時不時偷偷摸摸將眼神瞥向屋內的某人,納蘭心中大呼,這人平日里也是個清爽干脆的性子,怎的一遇到這魔界公主就變得瞻前顧后,婆婆媽媽了,那眼神明明都望眼欲穿了還偏生假裝自己是無意看向房門。
納蘭只好咳了咳嗓子,嚎了聲:“怎么還沒出來,莫不是小公主出了啥事?“
音色微微顫抖上揚,那顫顫巍巍中帶著猜測及擔憂,北荒淡淡的瞥了眼納蘭,而后又瞥向房門,不就一個多月沒見,這么沒出息。
一頭紅毛狐貍一頭闖進院中,不曉得是不是跑的太急沒看清路竟一頭撞在納蘭腿上,納蘭小腿猛然被不知名物什觸碰嚇得雙腿一跳,驚叫出聲,眾人循著聲音一看,是只紅毛狐貍,北荒看著紅毛狐貍,那眼神明明清淺的如一汪清泉,可紅毛狐貍硬生生覺得絲絲寒意順著毛皮侵入體內,小爪子趕忙跑上前,作揖討好,北荒裝作沒看見,轉身走了,紅毛狐貍趕緊追了上去,一院子人你看我我看你,這狐貍不是魔界公主養的么,以為染了身紅毛他們就不認識了?倘若不是早就知道這狐貍的主人是誰,他們真的以為北荒魔君才是這只狐貍的主人,瞧那狗腿的小模樣——
廊坊盡頭,北荒傳音入密:“這是被暗算了?“
紅毛狐貍一聽這話,立馬齜牙咧嘴,一雙狐貍眼目眥欲裂:“不知是哪個王八羔子。”
“本座之前就告誡過你,不可大意,你真以為三界內無人拿你沒法子了?”
紅毛狐貍脖子一縮,三界內能拿他有法子的除了面前這位,他還真不知有誰?就連上次竹屋遇襲的那個黑衣人,若不是尊主令他不準輕舉妄動,他興許會與那人過上幾招。
可今天絕對不是他技不如人,誰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對他使陰招,尊主交代的事,他怎么敢大意,可他一腦子心思只在小公主身上,哪想到這王八羔子不走尋常路竟把主意打在他身上,而他好死不死竟中了招,得虧現在鉆進狐貍身,若是被人知道堂堂魔尊的四大護法竟被人暗算,連暗算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曉得,那他這些年的威名啊,別想要了,他雖不在意這些虛名,可有時候拿出來唬唬人,挺好用,這年頭,能動嘴盡量別動手。
“阿嬰去仙界修養,本座不放心,底下小蛇妖交給你,連帶著瑤姬身后的墮魔,一個不留。”
紅毛狐貍森然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狐貍牙,笑得那叫一個毛骨悚然:“尊主放心。”
扶塵從云奚處回來,剛到永樂宮門口碰到云降匆匆出來,心下當時一涼:“莫不是汐兒……”
“北荒把骨接上了,在仙界靜養些時日,我去庫房找找有沒有什么好東西讓錦兒帶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不常去庫房不曉得東西在哪?”扶塵放下心,孩子沒事了就好,不然她如何面對慕白。
這邊云錦聽見納蘭的嚎叫,小心翼翼地裹好蓮汐,收了通靈石榻出了房門。洛辰,傾一諾,納蘭霧在桌邊喝著茶水。院子正中央停著鳳凰座駕,想來是天后臨走之前留下的,云錦抱著蓮汐還未上轎子,北荒從廊坊一邊走了過來,懷中抱著白毛狐貍,看到邁了一步上轎的云錦忙喊住:“云錦,等會兒,你把小白忘了。”
語罷,趕忙上前,先把小白小心翼翼的放在軟座上,隨后看了眼那幾頭雜毛鳳凰,并不多言,沒過一會兒,云降也來了,幾人上了座駕,鳳凰朝向仙界飛了去。
仙界天門處一溜的站著仙君神君,最前方中央站著位極為儒雅的男子,細瞧著才發現,眾位仙君神君雖面色嚴謹眼睛卻都瞥向前方中央的男子。站了許久,男子一動不動雙眼依舊看向前方,眉眼溫潤,一盞茶過去后,終于看見疾馳而來的鳳凰,男子終于露出笑臉。
鳳凰在男子面前停下,簾子撩起,洛辰首先下了車,接著是傾一諾與納蘭,待云降下車時,男子唇角帶笑迎了上去:“師兄——”
云降穩了穩身子,臉上也掛上了絲笑意:“長泓,你出關了?“
“師兄來了,我定是要出來的。“
天帝長泓,自從繼任天帝后,沒啥大成就,甚至于連朝堂也沒上過幾次,整年整年的閉關修煉,人影也沒見過幾次,是以眾位仙君神君雖在天門前迎接魔君,眼珠子卻往天帝身上飄,因為實在沒見過幾次,連容貌都記不大清楚,萬一以后在仙界遇到不認識豈不傻眼?
眾位仙君神君打量天帝后,又偷偷看了看魔君,在魔后慕白灰飛煙滅后魔君再也不曾來過仙界,雖傳聞魔君重掌魔界后,魔界與仙界關系已經緩和,可殺妻之仇啊,哪能說放下就放下,仙君神君齊刷刷盯著云降與長泓,長泓向后瞥了一眼,仙君神君立馬收回眼神,然后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看不著。
兩人并沒聊太久,僅算作打個招呼,而后長泓就趕忙把云降引進仙界,宮殿住處天后已經安排妥當,長泓也看了一圈,添加些用具。
云降一群人來到宮殿后先來到寢宮,入眼是金閃閃一片,云錦不著痕跡皺了皺眉,太過奢華了些。傾一諾拂過金絲帳,云錦輕輕把蓮汐放在床上。
云降隨著長泓四處看了看,傾一諾納蘭緊隨其后,云錦在寢宮內看著蓮汐,小白躺在床榻下淺眠。
云降看了一圈后,還算滿意,仙界這處宮殿內側奢華無比,外側臨近一方泉水,極為清幽,是處養傷的好地方。溜完一圈,云降回了寢宮,看了看依然沉睡的蓮汐,面目柔和,這是他與慕白唯一的女兒,他的掌上明珠,視線掠過云被下蓮汐被折斷的雙腿時,目色一沉,寒霜一般,瑤姬背后的陰損玩意兒,他非要揪出來。
云降沒等蓮汐醒來便要離開仙界,長泓雖希望云降多留幾天,卻也沒多做阻攔,幾萬年前出事后,云降再也不肯稱他一聲師弟,雖說沒有與仙界為敵,可也沒再來過仙界,不管他百般邀請,若不是這一次為了蓮汐,恐怕也不肯踏足仙界,他沒法子彌補師兄,只能轉移在蓮汐身上。
云錦看著云降交給他的一屋子物什,眉頭皺成一團,大到紫檀木桌椅,小到茶杯水壺事無巨細,父君母妃這是把仙界當做荒郊野外了,云錦抬眼看了看金碧輝煌的殿宇,又看了眼擺在面前大大小小的物件兒,只覺腦門一陣一陣的疼。
香山上,北荒一身紅袍子,坐在石椅上,一只腳踩在椅子邊上,支著下巴,細長的眉眼似揚非揚,嘴角似笑非笑,瞥了眼地上的鳴琴:“還不說,你對瑤姬倒是忠心。“
鳴琴被封住妖力,渾身動彈不得:“我沒有好說的,北荒魔君何時如此婆媽了,要殺便殺。“
北荒斜眼看過去,輕笑:“不說?本君有的是時間。“
說完,揮手一擺,一個九曲籠在空中浮現,鳴琴消失后,椅子下方的金毛獅子不耐煩的吼了兩聲,北荒捋了捋毛,沒好氣道:“這才多久就等急了?“
金毛獅子避開北荒捋毛的手,大眼珠子涼涼的撇過去,北荒一頓:“行了行了,現在就走,你這脾氣也就我能忍得了了。“
北荒慢悠悠起了身,瞥了眼黑蒙蒙的洞府,這裴山老祖為了瑤姬竟在自己的府邸馴養墮魔,北荒天生地養,無父無母,不懂得這種血脈牽扯,自然也不懂得裴山老祖為何會為了一個墮魔的女兒放棄數十萬年的修為,公然違背三界準則飼養墮魔,甚至以身養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