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凡的后背被汗液浸濕了。

眼前的男人靠坐在海珊破木座椅上，右手中的硬幣在指縫間來回翻動，卻也不出聲，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趙凡。

咸濕的海風拂動，海浪輕輕拍打著海盜船，使得海盜船開始微微左右晃動。

“小子，你剛才說的我都考慮過了，但我還是不能同意。”一道嗓音打破了兩人間的寂靜，霍尼將硬幣收回口袋，嗖的一下從座椅上站起。

他看著面前少年略顯青澀的臉龐，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輕蔑，就在剛才幾分鐘內，他就已經打好了心中的如意算盤。

趙凡幾天前邀請他來海上談判，一開始他是拒絕的，索加爾鎮附近的一片海域，本來就是他霍尼的地盤，外來的海盜想要從他手中分一杯羹，顯然是不存在的。

但就在昨天，他又反悔了，送上來的美肉，我霍尼要是不拿，豈不是白白錯失了這次機會？

于是，才有了此刻趙凡與霍尼隔著一張桌子談判的局面。

“小子，我知道你父親不露面，是想派你來探探我的口風，但這區區五百金幣，就想買下我四分之一的地盤，恐怕有點不合適吧。”

說完，霍尼便左手托著下巴，將腦袋稍稍向前探去，他覺得這樣一來，就能給趙凡施加更大的壓力。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要讓趙凡謹慎的心理逐漸崩潰，之后好被他牽著鼻子走。

至少，霍尼自認為自己不算一個兇殘的海盜，以往抓到那些個經過索加爾鎮附近海域商船上的商人，他也只是求財，從來不會傷害商人，偶爾遇到殊死抵抗的商船，攻船之后，也只是讓那些負隅頑抗份子，吞下自己用朗姆酒浸濕的海盜旗。

和那些油嘴滑舌的商人比起來，與眼前這個毛頭小子打交道，顯得實在是太過簡單。

月亮從烏云背后露了出來，照在漆黑的海域上，將海盜船的輪廓從黑暗中顯露出來。

趙凡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其實一開始，趙凡也是擔心不已，他怕索加爾鎮的地頭蛇海盜，會是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家伙，會將自己談判的建議置之不理，昨天收到他同意見面的請求后，趙凡便悉心準備了一番。

此刻他被袖子遮蓋住的右手掌內，正握著一顆黑霧彈，如果發生什么意外，他就能第一時間捏破黑霧彈，趁著黑霧彌漫的空檔，跳入漆黑的海內，逃離險境。

而這片海域的幾個隱秘位置，早已停好了幾艘用來接應他的小木船。

但現在霍尼既然愿意和自己談條件，趙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再給你多加五百金幣，除此之外，每個月劫掠商船所得的百分之二十也歸你。”趙凡用左手壓了壓自己的海盜帽，眼角的余光警惕打量著周圍。

此刻他所在的這艘海盜船，船體長約十五丈，船寬七丈，甲板用結實的石角木鑄就，在海船的尺寸中，屬于蝦量級的海船。

一般用于劫掠中小型商船的海盜船，尺寸基本都在蝦量級，但海盜船的體積雖小，速度與靈活性卻是十分不俗，畢竟劫船只為求財，并非是要雙方正面較量，拼個你死我活。

趙凡通過打聽得知，霍尼的海盜船名為索加尖刺號。

正如大多數海盜船的命名一般，霍尼也將自己的領地加入了海盜船名之中，而更有意思的是，霍尼劫船的風格往往都是將索加尖刺號快速駛向商船，之后借著索加尖刺號相對靈活的優勢，迅速將船體靠向商船一側。

等到被劫掠的商船還未有所反應，索加尖刺號緊貼著商船一側的船身，便會瞬間刺出數十根如巨樹般粗壯的木刺。

這些木刺的頂端涂滿了一種名為霧泥的沼澤提取物，除了這些特制的木刺之外，恐怖的霧泥幾乎能瞬間腐蝕掉一切觸碰到的物體。

而這也正是霍尼的厲害之處，毫無損失地，就能讓商船上的商人乖乖投降，向其繳納買命過路的財物。

所以從一踏上這艘海盜船之后，趙凡心里便知道，這艘海盜船的主人，絕非是一個那么好對付的家伙。

而就在聽到趙凡給出的條件之后，霍尼咝地一聲吸了口氣，似乎是對這個條件有所考慮，他把支撐在木桌上的胳膊收了回來，一副為之動容的樣子，“合作嘛，其實也能合作，你的格雷火炮號加上我的索加尖刺號，不說別的，起碼在這片海域……”

霍尼用手指在桌上攤開的地圖上畫了個圈，所畫的區域囊括了索加爾小鎮附近幾百海里的海域，“在這片海域，我們可以讓經過的商人挨個舉著我們的海盜旗跳舞。”

霍尼貪婪的目光緊盯著指下畫的圓，嘴角也顯得得意起來，他似乎已經聞到了這兩艘海盜船上一桶桶朗姆酒的芬芳。

但他還不打算向趙凡攤牌，他覺得趙凡還需要承受一下重擊，最后那讓趙凡內心防線塌陷的重擊。

于是他稍稍吸了口氣，露出一口金燦燦的牙齒，“山里有兩只老虎確實可以橫著走，但山就那么點大，養活一只老虎可以，養活兩只恐怕就顯得有點勉強了。”霍尼將桌上的地圖推向趙凡，笑呵呵地說道：“索加爾鎮附近的海域就那么大，把我口袋里的金幣分給你，確實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說完，霍尼便伸出右手，豎起三根指頭在趙凡眼前晃了晃，“三千金幣，外加每個月劫掠商船所得的百分之五十。”

三千金幣？

聽完霍尼的話，趙凡先是沉下了臉色，但很快嘴角卻又有了一絲苦笑，在來到索加爾小鎮之前，他與他父親每個月劫掠商船所得，也不過百來個金幣上下，現在霍尼獅子大開口，想要拿出三千金幣買下他那么點地盤，更別說后面那個吃人的百分之五十。

趙凡有點納悶，霍尼自己也身為海盜，三千個金幣意味著什么，霍尼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能提出這個條件，擺明了是不想與自己合作。

既然不想與自己合作，那為什么還要一開始與自己浪費那么多口舌。

趙凡心中開始盤算，索加爾海域東面與南面布滿了礁石群，也正是這些礁石群給霍尼劫掠商船提供了有利的掩護，若是與霍尼開戰，霍尼必定會憑著對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在礁石群中躲避己方的火力網。

而自己的格雷火炮號卻恰恰是以火力強大著稱，起碼在這點上，格雷火炮號沒能給索加尖刺號造成太大的威懾。

所以一旦在索加爾海域開戰，格雷火炮號取勝的概率恐怕難到五成。

但今日出門，趙凡卻是給父親打了保票，聲稱一定會拿下這場談判，但他沒想到一千個金幣卻還是沒能喂飽霍尼的胃口。

若是放棄索加爾海域，就得繼續南下，但繞開索加爾海域南下，又得花費數十天，對一路從格雷小鎮逃亡到索加爾鎮的自己與父親，無疑是雪上加霜。

見到一時間內陷入沉默的趙凡，霍尼覺得時機已到，他悄聲來到趙凡身邊，生怕驚動了陷入思考的趙凡，“要不我們賭一場？”

霍尼誘惑著趙凡，輕聲說道：“贏了，索加爾海域一半的地盤歸你，怎么樣？”

賭一場？

霍尼的話瞬間引起了趙凡的警惕，在趙凡看來，這十有八九就是霍尼的陷阱。

但即便如此，趙凡還是微皺起眉頭，試探性地開口問道：“賭什么？要是我輸了，又會怎樣?”

見到趙凡的這般反應，霍尼豁然就來了興致，他拉著趙凡來到桌子一側，指尖在桌上的地圖內劃出一條直線。

趙凡疑惑不解，給了霍尼一個眼神示意，讓他接著往下說。

霍尼搓了搓手背，開口說道：“這一片海域，常年沒有風浪，也沒有任何礁石，一眼望去，就是海，沒有其他東西。”

說完，霍尼便朝后退了半步，他給趙凡留出足夠的空間，好讓趙凡能仔細觀察地圖上的那片海域。

出乎意料的是，趙凡并沒有考慮太久，片刻之后就出聲問道：“所以，我們需要賭什么？”趙凡將手中的黑霧彈收起，隨后便十指交叉，兩根大拇指相互緊貼著打圈，他背對霍尼，好奇霍尼接下來的話語。

并非是趙凡對賭局產生了興趣，只是此時若是離去，今日的談判肯定就是以失敗告終，不如繼續聽一聽霍尼的話，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見到趙凡如此痛快，霍尼索性也就開門見山，對著趙凡說道：“就賭在這片海域，是你的格雷火炮號，還是我的索加尖刺號更快。”

要比兩船的速度？

霍尼的話出乎趙凡意料，卻也立即引起了趙凡的思考，單從海盜船的尺寸上來看，格雷火炮號與索加尖刺號同屬于蝦量級的海船，若是要分的更細致一些，索加尖刺號大致屬于蝦量級中的中型海船，而自己的格雷火炮號則要大上一些，屬于蝦量級中的大型海船，勉強能夠到魚量級海船的門檻。

但格雷火炮號船身主要由堅厚的海珊木組成，要比用石角木打造成的索加尖刺號大約重上個兩成。

所以由此看來，霍尼多半是想借著索加尖刺號更為輕巧這一點，來贏下這個賭局。

只不過海上的角逐并不是尺寸與重量說了算，速度、火力、防御，這三者對于海盜船有著極大的重要性，尤其是排在第一位的速度，他覺得霍尼若是僅僅以兩船表面上看到的東西為賭局的依仗，未免顯得太過自大了一些。

而霍尼開出的條件也確實誘人，贏了的話，就是索加爾海域一半的地盤……

趙凡陷入深思，他在推敲這個賭局自己可能贏的概率，而就在片刻之后，趙凡漆黑如墨的雙瞳中，像是突然有明光亮起。

他似乎找到了一種可以為之一搏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