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熙請了兩天假，再回來之后，慕熙公司的成員只有一個感覺。
——像身在地獄一樣。
是個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蘇小姐對陸總裁……特別客氣。
身為第一受害人程琦想說，不僅是客氣，根本就是到了疏遠的地步！
“蘇蘇……”
“陸總，”陸星辰不過才說了兩個字，蘇沫熙便打斷他，起身垂眸，正色道：“陸總有什么吩咐？”
陸星辰抿了抿唇，眼底沉沉，一片破碎光影搖晃著，像是漂浮的浮萍，揉碎了扔進混沌黑暗中。
從蘇沫熙到公司開始，就一直坐在為她準備的辦公室畫圖稿，期間連門都沒出。
而當陸星辰來的時候，她又會像每個公司的普通員工一樣，起身詢問。
陸總。
生疏又尊重的稱呼。
蘇沫熙回來開始，從沒這么叫過。
兩個字，像拆成了單獨的筆畫，每一筆都是一把鈍了的刀子，刺入的同時摩擦外翻著心臟，血肉模糊。
陸星辰白了臉，慌張無措又強自鎮定著。
他問，“蘇蘇，你生氣了么？”
蘇沫熙始終不看他，有問必答，“沒有。”
“那……”他喘了口氣，“那你為什么……”
“陸總，這是一名員工該有的工作狀態。”
陸星辰不自覺后退了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搖搖欲墜。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為什么會這樣？
“是因為前幾天晚上我說的話么？”陸星辰低聲說著，哀求著，“蘇蘇，我收回……對不起，我收回……可以么？”
蘇沫熙睫毛顫了顫，酸楚熱意涌上，她深吸了口氣，把那股酸澀強壓下去。
陸星辰越是這樣，她反而越覺得自己應該這么做。
他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為了討好她，連帶著費力討好蘇繁繁和宮澄。
不該為了她這個不值得的人這么做。
她回來是為了補償他，而不是讓他的生活越來越糟。
蘇沫熙苦澀地勾了勾唇，陸建林挑撥離間的計謀，真的得逞了。
“蘇蘇……”陸星辰急切地抓著她的手腕，嗓音隱忍克制著著，“你告訴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我都可以改！”
他能感覺到，蘇沫熙是真的想跟他保持距離。
這讓他再一次陷入蘇沫熙不辭而別的惶恐之中。
他怕蘇沫熙再一次一走了之。
“你沒做錯什么，”蘇沫熙一狠心，抬眸看向他，“只是讓我覺得很困擾。”
陸星辰看著她，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般。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打翻油墨的畫，世界瞬間安靜，只有蘇沫熙是清晰可見的。
他晃了晃身，忽然捂著嘴咳嗽起來。
聲嘶力竭，像是要把痛到難以抑制的心臟也跟著咳出來一樣。
蘇沫熙一驚，連忙上前扶住他大喊：“程琦！”
程琦不放心，一直在門口候著。不過因為關著門，他也聽不清里面在說什么。
程琦正胡思亂著兩人會說些什么，忽然聽到蘇沫熙驚慌失措喊叫聲。
他一驚，連忙推門進去，只見蘇沫熙攙扶著陸星辰，而陸星辰一手捂著嘴，一手撐著辦公桌，咳得臉色蒼白，偏偏短發下隱隱露出來的耳朵通紅——憋的。
“程琦！”蘇沫熙像是看著救命稻草一般看著他，語帶哭腔，“他這是怎么了！”
程琦上前幫陸星辰倒了杯溫水，斂著眸子淡聲解釋，“總裁以前嗜煙如命，抽煙時間太長，抽得太狠，傷了肺，如果情緒太激動就會出現咳嗽不止的情況。”
陸星辰喝了半杯水，依舊沒止住咳，但至少比方才好了不少。
蘇沫熙錯愕地看著他，不敢置信，“你會抽煙？”
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回來之后，蘇沫熙從來沒見過陸星辰抽煙，也沒在他身上聞到過煙味。
陸星辰生性傲然，清冷矜貴，對煙酒更是不屑一顧，怎么可能會抽煙？還嗜煙如命？
陸星辰強忍著喉嚨的癢意，一口把剩下的水灌了下去，笑了笑安撫她，“已經戒了。”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臉色發白，但眼尾有些紅，微微濕潤，和被溫水滋潤過的唇色極其接近，額角發絲因為咳出汗而貼在臉上，隨著輕喘微微晃動著。
分明難受，卻笑得歡喜，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像破冰的暖陽，一點一點融化了心底冰寒，透出一束熾熱的光。
蘇蘇在擔心他，他感覺到了。
蘇沫熙一時忘了其他，追問著，“什么時候戒的？你為什么會抽煙？”
陸星辰笑了笑，避重就輕，“戒了有一陣子了。”
六年，這個確切的時間并不需要告訴她。
他不說，蘇沫熙冷靜下來之后也猜到了。
猜到了就更不敢問了。
“你……”她松開手，聲音很輕，“回去好好休息吧。”
陸星辰看著她的手慢慢放開，慢慢收回，指尖動了動，抑制住握住她手的沖動，道了聲好。
程琦看著陸星辰離開，有些傻眼。
他跟在陸星辰身后，見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見他坐在位置上出神，終是忍不住好奇問道：“總裁，蘇小姐那邊……”
陸星辰揉了揉太陽穴，方才咳得太厲害，有些頭疼。
“是我沖動了。”
因為蘇沫熙突然的疏遠，他亂了分寸，慌了神，險些犯了大錯。
要慢慢來，不能讓她像以前一樣退縮，逃避。
若不是后來察覺到蘇沫熙還在乎他，找回了理智，只怕他這么做會把蘇沫熙越推越遠。
陸星辰又覺得喉嚨有些癢，捂住嘴壓抑咳嗽著。
程琦又幫他倒了杯溫水，忽然想起前不久景陽和陸星辰的對話。
那天，景陽一如既往的來打發時間，進了辦公室之后忽然感慨。
“你這終于不像是渡劫了！”
陸星辰想都沒想，“蘇蘇受不了煙味。”
因為蘇沫熙受不了，所以他六年前不抽，六年后說戒就戒。
景陽撇了撇嘴，“你這六年煙癮，這么容易就戒了？沒有想抽的時候？我才不信呢。”
陸星辰斂眸，忽然笑得溫柔。
獨屬于蘇沫熙一個人的溫柔。
他說，“煙是消遣，她是命，怎么能比？”
有誰會為了消遣不要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