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桃花節最后一夜，街市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素卿從大將軍出來后，心思不寧，干脆繞了個遠道跑去了鎮外的桃花林。
五溪鎮是個山水環繞的好地界兒，一年四季花開不敗，有許多人都紛紛慕名而來，尤其是每年桃花節前后，更是有接待不完的客人。
晚時有許多人在此處飲酒作樂，素卿提了一壺桃花酒，盡量繞開人群往林子深處走去。
彩環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守在林外不去打攪她。
素卿倚在桃花樹下飲酒解悶，微風一吹過，花朵自樹椏上紛紛落下，蓋滿了裙擺。酒意濃時，意識一陣恍惚，倒也分不清是醒著還是醉了。
她朦朧中恍然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下一秒身體騰空猛地墜下跌進一片柔軟。素卿睜開眼，看見了墨棐。
卻也不是墨棐。
眼前這位，眉目間全是青澀，就連接住她的手都微微張開不敢觸碰到她。
素皖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湊近了看個清楚，此時那人出聲及時制止了她，“姑娘，若無事的話，便從……起來吧。”
她像是沒聽見這話，湊得更緊了些，兩人的睫毛在忽閃中若有若無地觸碰在一起。
墨棐的臉在觸碰到她溫熱的呼吸的瞬間便“噌”的漲紅，他不過是來人間玩耍一番，瞧見這姑娘一人倚在樹上搖搖欲墜的樣子，便好心想要開口提醒，還未等出聲就瞧見她從樹上翻身墜落，這才不顧禮數接住了她，可……
現在瞧著，這姑娘怕是醉酒了……
他活了這么些年歲，只知如何在戰場上致勝，從未有人教過他怎么對付一個醉酒的姑娘。尤其是……
這姑娘離得越來越近了……
“姑娘，姑娘，”墨棐騰出手來卻不敢觸碰她，只是小聲地喊道，“有什么事兒起來說。”
叫人瞧見實在不成體統。
素卿漸漸找回意識，卻還是分不清這是不是夢境，伸手捏捏面前這人的臉頰。
唔……不痛啊，果然是夢境。
身下的墨棐此刻已經完全僵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幸好此刻素卿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在這里做什么？”
“嗯？”墨棐莫名。
素卿蹲下來與他平視，這才發現面前這個小墨棐與她差不多高，雖說還沒長開，卻已經是絕色之資了，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臉頰，笑道，“姐姐問你，在這里作甚么？”
姐姐……
墨棐這下是徹底呆住了，他堂堂狐族殿下，現在竟被一個醉酒的凡人女子……
別扭了半響，還是悶聲開口，“過路而已。”
素卿笑起來，看慣了墨棐平素里那股處事不驚的冷淡模樣，如今再看這副尚未經事的稚嫩，打心里覺得討人喜歡。
可墨棐呢，總覺眼前的這位女子似曾相似，仿若在何處見過，可仔細去想腦袋里卻是一片空白。
若說緣分，巧妙之處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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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棐萬沒想到自己一人來桃花林深處尋個僻靜之地也能瞧見素卿。她獨倚在樹下，落下的桃花瓣洋洋灑灑地蓋住了她半個身子，手邊還倒了個酒壺。
他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仔細瞧著，素卿睡得很熟，櫻桃小口隨著呼吸微微張開，兩頰許是因醉酒的緣故還泛著殷紅。
就這么看著，墨棐嘴角莫名地上揚，心里卻想著，等她醒過來，定要好好訓斥她，萬不能再這般貪酒了。
昨日同霄祈那番話，他又想起百年前同素卿的初遇。
世間萬般緣分，總歸初見最美好。
不經人事的狐族少年，嬌憨懵懂的凡間少女，初見時他便被哄騙著喊她“姐姐”，可她呢，竟然笑地滿臉得意。
現在回想起來，許是因為那時便因她的一笑徹底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才生了往后這些禍端。
墨棐動作輕柔地為她掃去落在頭上的花瓣，睡夢中的素卿不安分地歪歪頭，朦朧地睜開了眼睛，看見身側的墨棐時還在懷疑自己尚未醒來。
墨棐伸手在她眼前晃晃，道，“怎么，還沒醒過來？”
素卿眨眨眼，沒出聲。
眼前的人半跪在面前，神色溫柔地替她拂去身上落滿的花瓣，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白色的長袍被林中的霧氣微微打濕，將原本絕好的身姿突顯的玲瓏剔透。
素卿禁不住抿抿嘴，禁不住感嘆，一個男子能生成這般，也是天下絕有。
“看什么？”墨棐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問道。
素卿吃痛，捂住額頭氣鼓鼓地看他，“方才夢見小公子了。”
夢見他？
墨棐手中的動作一頓，下一秒就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神色泰然，“嗯。”
“小公子不好奇我夢見了什么？”素卿狡黠地湊過去，問。
“不好奇，”她心里那些鬼主意，不動腦袋也能想出來，尤其是，“不要叫我小公子。”
“為何？”素卿蹙眉，“我覺得很好聽啊，小公子。”
“.……”
墨棐不再做無謂的掙扎，隨她胡鬧去了。
“今日你姐姐大婚，你怎有心來這處飲酒？”
提起這事兒，素卿心里便是一陣煩悶，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后。此時石階兩側來往的人不少，看到如此絕色的一位公子皆駐足側目，墨棐手指尖把玩著扇子，絲毫沒注意到周圍這些毫不收斂的目光，還不忘扭頭喊素卿，“跟上來，一會兒又找不到人兒了。”
素卿瞧著身旁過路的姑娘的目光，心里嫉妒的很，快走幾步擠到他身側，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像是在宣示主權一般仰著下巴朝四周打量了一圈。
墨棐注意到她的動作，手順著衣袖向下滑落，握住她的，俯下身子輕聲問，“怎么了？”
饒是素卿，也沒料到向來冷淡的墨棐會有這般舉動，愣了愣，臉都紅了，“.……沒。”
墨棐點點頭，依舊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守在林子外的彩環瞧見并肩而出的二人，著實驚訝了一下，隨即感嘆，自己小姐真是爭氣，騙了個這么絕色的姑爺回來。
“眼看著姐姐上喜轎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縱是我平日里再嬌蠻也只是仗著我爹的勢力罷了，若離了他老人家，我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素卿冷不丁地冒出這么一句，眼里卻堆滿了淚珠。
高傲之人最恨自己無能，只能眼睜睜看著最愛的親人步步走進火坑，卻無能為力。
墨棐不知如何勸她，人活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就連坐在九重天上的天帝，都無法只手遮天，更何況她不過是茫茫眾生中的一個凡人罷了。
“那日姐姐問我，若是日后與自己心悅之人生別該當如何？”
墨棐心里一頓，停下腳步看她，目光專注執拗，又帶了些不確定的恐懼。
“你說呢，小公子？”
墨棐搖頭，“此生與你，永無別期。”
素卿恍惚中，想起來數次在夢里出現的那張稚嫩地面孔，懊悔地無以復加。
她后悔了，后悔輕易回復素皖的答案。
這世間星光耀耀百花灼灼，青山座座晚風慢慢，無一不美卻都抵不過他眉間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