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運輸機盤旋在道路兩邊的山上尋找著愿意歸隊的幸存者,冉曜和幾隊士兵在中間的高速大道上檢查著剩余那臺“短鯨”運載車。
實際上,在其外殼被打開之后,里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與預期的一樣,食品,裝備,最多的是彈藥。
但看到這些最平常不過的物資,冉曜的臉色卻變得越發難看。
“學長……”通訊器里傳來阿莉爾的聲音。
“說。”
“這邊只剩下兩個人了,而且都傷的不輕。”
“那就這樣吧,來路上接我們回去。”冉曜瞇著眼搔了搔下巴,接下來的事可能會很麻煩了。
“明白。”
如果另一輛車確實是普通的物資的話,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這900多個戰士,就是被送來找死的。
四架電蜥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對付這些沒有專業反機甲武器的士兵,應該是沒什么威脅的。
抵抗軍內,一定有叛徒。
冉曜倚靠在短鯨大的夸張的輪子上,延伸出來的致密伯諾鋼車軸幾乎快要涼透他的外套。
周圍的士兵有的觀察著這臺運載車上的貨物,有的竊竊私語,有的臉上還掛著興奮,有的則在檢查地上的尸體。
有一些沒有跟下來,他們在埋葬在戰斗中死去的好朋友。
這些人之中,有沒有叛徒?
他隨即搖了搖頭,剛才那四架機甲明顯是無差別屠戮,偽帝的軍隊就算是再殘忍,也至少要保全一下間諜的性命吧。
“冉長官。”旁邊一個士兵問道:“這些物資怎么辦?”
“能帶多少帶多少。”冉曜拍了拍厚實的輪胎說:“讓所有士兵上運輸機,留下來的載重多裝一些回去,機甲彈藥優先。”
“是!”
在冉曜的指揮下,士兵們開始了對車上物資的分類,機甲彈藥都被單獨放在了一邊。
返航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戰勝強敵的興奮之中恢復過來,默契的沉浸在一片哀悼亡者的氛圍中。
正因如此,冉曜不怎么友善的神情在這之中也顯得沒那么扎眼。
“我很抱歉。”
列奧·阿博薩親自到基地內的停機坪上迎接了這一批剛剛從死亡火線上幸存的戰士。
“……情報出了問題。”
“誰提供的情報?”冉曜并沒有跟他客氣。
他此時全身衣服多處破爛,皮膚也有一些熏黑的地方,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
士兵們紛紛與還留在基地內的朋友們熱情擁抱,有淚也有笑。
“我不能透露。”列奧表情嚴肅,像是相當自責。
冉曜無奈的笑了,道:“將軍,這個叛徒差點把我們全都害死,你還在維護他嗎?”
列奧并沒有回應他的質問,他飽經滄桑的戰士容貌堅毅不容置疑,他只是說:“以你的級別,是沒有這個資格跟我這樣說話的。”
冉曜脾氣并不好,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說:“我明白將軍,但我很不高興。”
“我知道。”列奧點了點頭,舒展了一下眉毛道:“整件事,是我的不對,不過,感謝你能帶回這一百多位優秀的戰士回來,與機甲作戰不是什么輕松的任務。”
“我比你清楚。”冉曜連看都沒有看他,徑直向停機坪下走去。
“我們差點全軍覆沒啊。”
“冉長官救了我們……“
“你能回來我太高興了,知道消息以后我差點崩潰……”
“我們的事業肯定是受到上蒼祝福了……”
“絕武衛,帶領我們的是一個絕武衛……”
列奧聽著這些士兵們討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他看著那個比自己小了30歲的年輕人的背影,心緒復雜。
一個機甲駕駛員興奮的跑了上來,激動的說:“將軍,讓冉長官來帶領我們機甲隊吧!”
列奧點了點頭,像是敷衍的回應,也像是一種無奈的退讓。
宿舍內,嘩嘩的水聲從衛生間內傳來,門外的垃圾桶里塞著一整套破爛的抵抗軍戰服。
過了一會兒冉曜擦著頭發走了出來,如今的他已經與當時在礦坑里的模樣完全不同了。
這時一陣門鈴響起,他披著浴衣開了門,看到了門外的李笑妍。
“你來干什么?”
“有不少事要干,首先要恭喜你榮升機甲駕駛員。”李笑妍將手里的一張卡片遞給了冉曜。
冉曜拿起來正反看了看,然后說:“我又不是沒當過,還有別的事嗎?”
“當然有了。”李笑妍走進門來一下子把門合上說:“你在那場攔截戰斗中的表現,在據點里都傳開了。”
“是嗎。”冉曜將卡片隨手放在旁邊的柜臺上,說:“應該傳開,讓這些士兵都知道這個地方的一切工作都極其混亂,從上到下,全都是一團糟。”
聽到這些,李笑妍有些被他的態度嚇到。
作為一個英雄,此時正是迎接鮮花和掌聲的時候啊。
也許是因為死了幾百人,他心情有些低落吧。
女孩擦了擦他脖子上的水珠,說:“我知道死了很多人……”
冉曜哼了一聲打斷了她的安慰:“死的人沒什么好說的。”
“你怎么能這么說……”
“他們沒有戰斗意志。”他冷漠的說:“四臺電蜥出來的時候,最先崩潰的就是那個向長官,之后,剩下的士兵們絕大部分根本沒有一戰的勇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隊。”
李笑妍嘆了口氣說:“冉曜……你之前一直在皇家軍隊服役,你不知道邊境的情況,他們一直就是這樣的。”
“不說這個了。”冉曜搖搖頭道:“你來這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事不能來找你嗎?”
“能。”冉曜笑了笑說:“不過我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醫生說我身上的燒傷雖然沒什么事,但還是要慢慢養的。”
說完這句話之后,兩個人便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額,我知道,雖然時機不太合適。”李笑妍咽了下口水道:“但能不能……接著來?”
“啊?”冉曜沒怎么聽懂,他問:“接著什么?”
女孩臉一紅,說:“就是店里的事。”
冉曜一聽便瞪大了眼,嚇得往后踉蹌了兩步說:“我可沒錢啊。”
“不要了。”李笑妍往旁邊一倚,在這曖昧的氛圍下還真平添了幾分魅力。
“算了算了,你趕緊去多上兩節機械課才好。”冉曜擺了擺手,就沖上來要把她推出門去。
這下李笑妍的臉色難看了許多,她輕喝道:“喂,送上門來的你都不要?你是同性戀?還是你覺得我丑?”
“不是……”
冉曜撓了撓頭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不能背叛她。”
“誰?那個機械師嗎?”
“哪個?”
“阿莉爾·斯塔斯。”
“不是她……這都哪跟哪啊……”
“那是誰?”李笑妍本來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結果突然好像想到什么是的突然驚訝道:“難道是寧公主?”
冉曜沒有回話。
“得了吧。”李笑妍擺了擺手道:“她可是前皇室唯一的公主……我好歹對戰事還是知道一些的,你是戰時升成絕武衛的吧,公主大概見都沒見過你,別一廂情愿了。”
“你走吧。”他的語氣突然冷淡。
“好好好,我走。”李笑妍此時已經全然沒有剛剛進來時的熱情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門砰的關上,冉曜無力的靠坐在門板上,腦子亂成一團麻。
回憶如潮般涌來。
皇宮緊閉大門,切斷所有信號,侍衛站在宮外,臉上寫滿了茫然。
都城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半空無數機甲戰成一片,偶爾有強悍的冠軍型機甲劃破天穹,最終還是在如洶涌波濤般的機甲海的圍攻下隕落。
年輕的絕武衛跪在皇座前,老皇帝已經斷了氣,暗紅的血液從他的顱骨側面的槍孔內流出,染黑了他紫色的華袍。
大臣們能跑的跑,能降的降,此時偌大的皇宮中只剩下兩個活人。
公主倚在皇座旁看著自己父親的尸體,不由得的面色慘白。
她身子一顫,抽出老皇帝佩戴的寶劍注視了好一會兒。
“公主?”絕武衛抬了抬頭。
寶劍名為東令,是三百年前始皇帝夏隆率領東部軍團橫掃星際時所佩戴的軍官劍,他見證著一個強悍軍閥的崛起和一個王朝的數次興衰。
“曜王子,還記得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寧公主眉目輕動,直視下面跪著的絕武衛。
“臣記得。”
“那是一次劍術比武大會,你說你喜歡劍,我就把這把劍從謖皇兄那里偷來給了你,那年我才只有七歲……”寧公主笑了起來,這冰冷的大殿似乎都因此變得溫暖了。
“父皇把我們兩個都罰了禁閉,罰了一整天。”
“是。”冉曜似乎還有些愧疚,不禁得又低了低頭。
“好想回到那一天。”公主抬著劍的手慢慢放下,她的聲音也變得低了許多:“曜,留下來跟我一起戰斗最后一次吧。”
冉曜點頭道:“這是臣使命所在。”
“不是使命,是為我。”寧公主輕聲道:“夏家如今只有我一人了,只能由我來守候皇座。”
“幫我。”
冉曜慢慢起身,看著那看似瘦弱的如畫般的倩影佇立著,清美的像是夢一般。
“是。”
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向大殿門口。
“不要死。”身后傳來公主的聲音。
“你也是,寧,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