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府

“郎主”

一著盔甲髡發男子飛騎沖進圍場。

場中眾人圍著的中間馬鞍上配有黃金的男人，髡發髯須，策馬驕縱，馬髯上嵌的雙面人頭鎏金銀鈴刺破出尖利的聲音，馬蹄高高揚起，翻身縱下。

耶律德烈鷹視環目。

男人抱拳凜聲道：

“漢人援軍今日到了祁州”

“聽說這次來的是沈行知的那個小侄子？”

耶律德烈身旁同樣著盔甲髯須男人上前道：

“聽說這位南蠻來的小子是個厲害的角色”

耶律德烈不置可否，嘴角上斜，輕蔑道：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抵擋得住我馬上千軍”

祁州目前已為吐厥攻下，沈燁駐扎在祁州城外百里。

“吐厥人善平原作戰，祁州地勢平坦，實不宜強攻，將軍可有何打算？”沈燁麾下的幕僚淮梁愁思道。

沈燁看著沙盤地圖，順著吐厥的進攻路線向下，直指燕京。

淮梁不解：“燕京？”

“他們下一步的目標必是燕京，燕京地勢于敵軍雖有益處，卻也利于我們”沈燁順著敵軍路線最終停在燕京標志旁邊的赤嶺。

淮梁定睛一看，隨即會意：

“將軍這是要以城作餌？”

沈燁冷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燁一行軍抵達祁州后便一直駐扎在祁州城外，也不見動作，吐厥等著沈燁這邊動作，便也未輕舉妄動。

在雙方僵持著互不干擾十天后，吐厥突然主動展開強勁的攻勢。

沈燁一行軍同吐厥軍起初幾番對陣下來，戰斗力相差不下多少，兩方均未顯示出優勢。

但吐厥軍亦是每每同沈燁的軍隊對陣幾輪之后便迅速撤回城內，意在消磨沈燁這邊的戰斗力。

沈燁也了然吐厥意圖。

在這樣的相持之后，吐厥終于等不及，開始猛烈發起進攻，沈燁這邊逐漸顯露出后退的態勢。

顧明詞一直關注著前線的軍情，近來，也收到許多不好的消息，我軍連連后退，眼看即將退守著燕京，一旦燕京守不住，那敵軍可就趁著燕京直線南下。

二哥哥還說，柳盂奏請赴祁州。

“郎主，恕臣多言，臣素聞沈燁此人，自小便隨其舅父行軍作戰，在軍事上很有見解，臣近觀情勢，恐怕沈燁表面上節節敗退，其中恐怕有詐”韓玉道。

耶律德烈嗤笑：

“愛卿如何看呢？”

韓玉深思道：

“依臣愚見，不妨從后方分散他的注意力”

“南朝？”

“郎主英明”

很快，南朝軍退至燕京，徹底失了祁州，沈燁自退回燕京后便緊固城門，燕京城固不易攻，吐厥軍暫時僵持在城外三里處。

柳歆只聽見城外似驚雷，四面來的鼓聲震耳潰跡。

“南朝小兒，你別只躲在城里面兒，有本事出來與我軍一戰”

一先鋒髡發著銀甲男人在城下叫囂著。

沈燁著甲胄立于城樓上，看著下面不發一語。

“怎的？莫不是怕了吧？今日我可是把你的老熟人帶來了，來人，把我們南朝少將軍的老熟人帶上來，也讓他們敘敘舊”

吐厥軍中迅速向兩邊撤出一條大道，一著同樣服飾滿面髯須的男人策馬飛馳而出，鐵鏈濺起飛塵，彌漫仗尺高。塵土中拖著蓬頭垢面渾身血跡的人影，立于城墻上的沈燁瞳孔微不可聞地收縮。

城下馬上叫囂著的人肆意觀賞著沈燁，哈哈大笑道：

“怎么樣？這份禮夠大吧？”

“爾等究竟意欲何為？”沈燁終是控制不住凜然出聲。

鐵木兒仰天大笑：

“我們郎主想與你做個交易，拿你的舅舅換一座城如何？”

霍荀立在沈燁旁邊，怒氣上涌，道：“區區蠻夷既敢如此囂張，將軍，他們也太羞辱人了”

沈燁一直注視著被敵軍折磨得不成樣子的沈行知，壓抑著噴涌的怒火。夾著恨意一字一句道：

“爾等今日之辱，來日必將施還之”

鐵木兒一聽，大笑：

“不錯，有志氣，別說我們沒給你機會，既然這樣，那只好讓沈國舅繼續做我的營中客了”

沈燁望著城下沈行知的身影，誓嚴聲道：

“舅父，請原諒不孝侄，來日定當以敵顱作賠，血舅父之辱”

滿身是血的沈行知聽到沈燁的大喊，悲愴淚下，嘶啞著聲音竭力回應道：“好！好！不愧是我沈行知的侄兒”

隨者嘶吼間，喉間血涌而出。

柳歆奔來時，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幅場景，穿過黑壓壓的一片髡發粗鄙的敵軍中，看到的是沈行知狼狽不堪被鐵騎肆意拖在塵土上，不禁淚如雨下，實在不敢想象，昔日威震京師的國朝大將軍會狼狽至此。英武如沈老將軍尚且如此，更何惶易遠哥哥？

吐厥以沈國舅換燕京傳至京師，滿城曄然。

雖說沈燁并未答應吐厥的要求，但陛下聽到送回的消息后還是勃然大怒，當即在朝堂上斥罵吐厥，群臣默不敢言。

此后，吐厥屢屢率軍即城下挑釁，并大放厥詞曰沈燁武功蓋世，吐厥軍聞之破膽而不敢迎，南朝之中，吐厥兵惟俱沈將軍，南朝若無沈燁，吐厥必然舉兵南下。

此消息一經傳回朝廷，聞言南朝皇帝當即怒燒軍報。

朝中針對沈燁的呼聲漸起，聲討沈燁自出戰以來節節敗退，更有甚者聲沈燁與敵共謀假意敗退之意。

柳盂等新進仕等人堅定聲護沈燁。

念著柳歆的顧明詞得到消息，圣上封柳盂為行軍參事，命即日赴任燕京。

而柳盂前腳剛啟程，隨后一輛官轎亦出了城。

“公子，你非要要去燕京嗎？”

顧明詞面若冰霜：“我要親自去把柳歆給帶回來”

“可您是要回姨娘家吊喪的，那姨娘老家揚州那邊要如何交代呢？”

顧明詞默然，道：

“我們先去揚州，再返程北上燕京”

因顧明詞姨媽過世娘家來人后，顧明詞便同祖母請辭回揚州吊唁，又可趁此機返程途中直上燕京，祖母派了許多丫鬟小廝隨行，顧明詞便只帶著覓音及其祖母安排的小廝上路了。

既出了興安地界，便沿著徑直南下的路線前行。

此時時氣已是盛夏，路途炎熱，倚在小轎內的顧明詞用錦袖拂去額頭上滲出的香汗，氣力有些匱乏。

覓音拿著一方小扇盡力扇著，仍不解其熱。

“這是到哪兒了？”

覓音問過車夫隨即回道：

“公子~快到曹陽了”

“讓他們前面歇息一下吧，天氣炎熱又連日趕路”顧明詞同覓音道。

覓音遂掀了轎簾同車夫吩咐了。

這廂顧明詞一行人剛停下休憩不久，就地煮粥以作充饑，卻全然未覺危險早已埋下。

不遠處處樹林里人影竄動，若是尋常人必然發現不了。

歇息了片刻，顧明詞在覓音扶持下上了小轎，覓音亦坐于顧明詞身側。正待繼續行路，卻始終不見動靜，顧明詞正驚異間，突然一陣呼喊喧曄聲，覓音遂道：

“姑娘~我看看外頭怎么了？”

顧明詞頷首。

覓音遂微掀了轎簾望了望，遂突作驚恐狀，放了轎簾一個趔騶。

“怎么了？”顧明詞關切道。

覓音一把抓住顧明詞的手，驚恐道：“姑娘，咱們被山賊圍住了，小廝們正頂著”

顧明詞驚嚇之余強自定了心神，遂即道：“先別慌，如今還能頂個一時半刻，惟今之計，只有抓緊空隙逃跑”

顧明詞微微掀起簾角看外邊的情況，見小廝們正奮力抵著，突然一股勁風襲來，一支冷箭穿破簾角直直刺在覓音身側的廂壁上。

一個小廝沖過來竭力擋在車門處與一山賊赤膊著。就是這個時候，顧明詞看準空隙，一把抓住覓音的手掀了簾子大踏步跑下來，一個山賊眼尖發現了趁亂跑出來的顧明詞，跑過來就要去抓顧明詞，顧明詞在他將要欺近身前時使出全身力氣一腳踹過去，遂拉著覓音奮力向密林深處跑出，身后遂有山賊來追。顧明詞抓著覓音跑得吃力，眼看山賊就要追上，覓音此時迅速拔下頭上的簪子在山賊追上時胡亂狂刺一通，山賊不意間，顧明詞拉著覓音遂拉開了同追上來的山賊的距離。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兩人只顧著往前跑著，相互拉扯著，待兩人氣盡力絕之時，回頭一看，身后已沒了山賊的身影，二人相顧，氣喘吁吁，隨后覺累及跌坐在地上。

直直歇息了很久，氣才順勻過來。

“姑娘，咱們現在怎么辦呀？”覓音引袖擦著顧明詞臉上的大汗，自己亦血氣上涌，問道。

顧明詞順著氣：“先去曹陽吧”

幸虧二人出發后換了男裝打扮，不然那些山賊見是女子恐怕就直接蜂擁而上更脫不得身。

顧明詞這回動了血氣，此前忙著逃命倒未來得及感知，這廂逃過身來方覺動了大氣力心跳如擂鼓，久久順不過來，荒郊野嶺，又不便久留，便讓覓音扶著些自己吃力繼續前行，二人好容易穿破密林順著大道前行看到了遠遠的城門，遂心安了不少。

二人進城后，正欲找客棧歇下，才發現逃得倉惶，哪里還顧得上錢財之物呢？二人正一籌莫展之際，一婦人見二人雖模樣落魄卻又自帶貴氣便暫時收留顧明詞二人做幫工，夜色將至，二人相顧間便欣然接受了慷慨施舍。

“公子~我細細打聽了，這家主人是做買賣生意的，那門房的人暗地里說這東家走南闖北專與外族人走單子，這可不是什么良商，我總覺著咱們還是合該早想辦法回揚州才是”覓音壓低了聲音細細道。

顧明詞清點著柜子里滿滿的香料茶葉，道：“本就不是長久之計，惟今不過是湊些盤纏”

這時，一位打扮艷麗的婦女走進來，湊近顧明詞身側看了，發覺顧明詞將香料茶葉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且用冊子記錄了香料茶葉種類好次等詳情，不覺驚異：

“你對這些竟如此精進？從前學過吧？小公子家里作何營生？”

顧明詞遂抬首細道：

“從前家里父兄經過商，自小耳濡目染不覺便了然些，倒不精進此道，未曾想如今竟有了派上用場的機會，還要多謝媽媽收留我們二人呢~”

婦人掩袖笑道：“我看你主仆二人倒不似寒苦貧民才收留了你們，倒不想竟撿到了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