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布被掀開的那一瞬間,一股邪惡、扭曲、混亂的感覺強烈地沖擊著安德森的靈魂,連他放在衣服內側的守護符咒,都裂成了兩半,泛著淡淡金光的防護法術剛一出現就瞬間破碎,沒有起到一絲的作用。
糟了,不妙,安德森的額頭上爬滿了冷汗,此時他已經被動地進入到機械化心智的狀態。雖然暫時屏蔽了恐懼的情緒,安德森還是感到腦中一片空白,理應發出攻擊或者趕緊逃跑的他,此時卻做不出更多的動作,四肢仿佛被置于寒冰之中,難以動彈。
這時,忽然一陣清風拂過他的臉龐,安德森用著眼角的余光看到,原本盤膝坐在地上的溫蒂,此時半蹲著身子,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來。她身下的地板被壓得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身周青綠色的風之精靈在瘋狂呼嘯著,帶動著室內原本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你們知道嗎?我們之所以被困在這里,都是因為一件無比邪惡的魔法物品,那是一面銅鏡,就放在安東尼的房間里……”拜羅依舊在自顧自地說著,沒有在意兩人的反應,“只要打破那一面銅鏡,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是啊,但是,無論我用什么方法,都沒有辦法打破那一面鏡子。”拜羅說著,臉上的表情越發猙獰,完全不復之前的穩重。他的嘴角裂開到了耳根之處,猩紅的血絲沾在鋒利的牙齒之間,雙眼微微顫抖,瞳孔凝成了一個點。拜羅停頓了一下,轉而溫柔地望著手中的木制雕塑,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緩和起來,“還好啊,后來我有了祂,救世之神,卡利亞斯福坦!”
“那是一個夢境,救世神給我的啟示之夢。”拜羅的眼神無比溫柔,“在那夢里,我看到了高聳直入云天的巨柱,看到了向下滴落著黑色粘液的云朵,看到了藏在云里的眼睛,當然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我看見了神!”
順著拜羅的目光,安德森打量著他身旁的那一個雕塑。雕塑是由木頭制成的,可以清晰看到木頭特有的紋理,形狀略顯怪異,整體看上去就像一個抱著膝蓋的人形,怪人坐在一個狹窄的椅子上,顯得有些局促。
怪人雕塑的腦袋光禿禿的,沒有頭發,同時也沒有五官,下巴處連接著三根向外舞動著的觸須。怪人的后背上是兩只展開的鳥類翅膀,翅膀上沒有羽毛和血肉,只有光禿禿的骨架。在怪人的胸口,即使被膝蓋擋住,也可以看到一枚巨大的眼睛,眼睛上布滿了扭曲的血絲狀紋路。怪人的腿上光滑五毛,而腳掌卻和人的手掌一般,緊緊地抓著椅子的下沿。
安德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一個木制的,有些粗糙的雕塑上看出這么多東西的,隨著他注視雕塑的時間越長,雕塑的形象就愈發清晰和具體,他也感覺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小,甚至有一種自己即將長出另外兩條手臂的錯覺。
這個時候,他的心跳猛然加快,作為心臟的魔核與鑲嵌在右手手背上的那枚魔石微微發熱,體內的魔力快速地流動著。他感覺仿佛有什么粘稠無比的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析出,漸漸的,他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他感覺緊貼著身體的衣物有些黏糊糊的,低頭一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從毛孔之中,鉆出了許多黑色的細小觸須,猶如蠕蟲一般,在空中搖動著。
安德森能清晰感覺到,空中有一股緊迫的壓力正在包圍著他,在空氣中彌漫著許多看不見的蟲豸想要鉆入他的體內,不過都被擋在了自己身體表面。他體內的污穢魔力在皮膚的表面自發凝結而成了一道屏障,阻礙著這些不明之物侵入他的身體。
“神需要獻祭,只有獻祭才能賜給我力量。”拜羅對安德森的變化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在那里口齒不清地說著,“我曾經試過將這座莊園中的人全部屠殺,來進行血祭,但是我失敗了,那個時候我就明白,神不需要莊園的住民,而需要真正的活人,需要亂入者作為祭品。”
“我獻祭了一名同伴,就是那個死掉了的亂入者,他絕望的眼神,將是最好的祭品,我能感受到,神的喜悅!”
拜羅站了起來,臉上又帶上了癲狂的笑,安德森不明白,為什么一張看起來如此老實忠厚的臉,能夠表現出如此混亂恐怖的表情,“而你們,為神獻上你們的身軀吧!到那個時候,我就將獲得足以打破青銅鏡的力量,離開這里。”
戰斗恐怕在所難免了,安德森扔掉了手中被捏碎的通信符咒,警惕地向房間大門的位置退去,一邊留神著拜羅的動作,一邊留神溫蒂的反應。
“你,說,完,了,嗎?!”
溫蒂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聲音響了起來,在她的身周,只有拇指大小青綠色的風之精靈身上逐漸染上了一層墨綠色的魔力靈光。她抬起了頭,眼眶里只剩下兩團綠黑色的火焰,臉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血管般紋路,她緩緩抬起了雙手,手上是兩團壓縮至極的烏黑旋風。
“颶風——”
聲音的后半截出現了明顯的破音,安德森并沒有聽清楚溫蒂喊出了什么,只看見她身周凝聚起烏黑的龍卷風,連著地板都被撕裂了起來。颶風在空中形成了一團墨綠色的巨鳥,向著拜羅俯沖而去,她竟是率先發起了進攻。
“沒用的!”拜羅大吼一聲,原本就比常人高大的身軀再一次拔高了積分,皮膚上浮現出巖石一般的厚厚鎧甲,而在鎧甲的縫隙處,鉆出血黑色的粘稠液體,覆蓋在土黃色的鎧甲之上。而他后背處的巖石鎧甲卻迸裂開來,幾條粗壯的血肉觸須從背后蔓延而出,交織在一起,帶給人一種混亂無比的感覺。
“這根本就是兩個怪物打架啊”,被強大的風壓擠到墻角的安德森在心里吐槽著,“我一個普普通通的煉金師根本插不進手啊……只能用那一個辦法了。”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安德森果斷地向后一踹,將木門踢開,然后飛快地往外面跑去。
在這種時候,逃跑往往是最好的辦法。逃出這間屋子的安德森也沒敢停下來,一直到翻過訓練營的墻壁,跑到外面的雪地之中,他才雙手撐地,坐在地上,喘起氣來。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沒有跑得這么快過,此時雙腿還有些撕裂的痛感,幾乎是一眨眼間,他就從屋子里面跑到了這訓練營的外面來了。
臉上黑色的紋路漸漸散去,他也退出了機械化心智的狀態,一股后怕的感覺漸漸涌上心頭。
“砰——”劇烈的爆炸聲從訓練營中傳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沖擊波將地上的雪都震起了一層,讓猝不及防的安德森被雪糊了一臉。
“真是可怕啊……”安德森抹了一把臉,“不知道凱西打不打得過他……話說,有什么能夠提升自己實力的辦法嗎?”安德森再一次感受到了,面對強者時的無力感。
訓練營中,那間幾人談話的房屋早已轟然倒塌,一片廢墟之中,拜羅有些狼狽地戰立著,身上的鎧甲碎了一大半,胸前也多了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圓洞,就好像是一枚眼睛一般。另一邊的溫蒂也不好受,頭發雜亂地披在肩上,眼中的火苗已經接近熄滅,繞著她身周飛行的風之精靈少了一大半,還都呈現出疲倦之色。看上去她用出剛才的那一道攻擊,對自己的損傷也不小。
然而事情對溫蒂來說更加不利,因為在拜羅身邊的那座雕塑居然依舊完好無損。
“哈哈哈哈哈”,沙啞的笑聲從拜羅的口中發出,“你的抵抗毫無用處,最終你還是會成為神的祭品,哈哈哈……呃,怎么可能?!!”笑聲逐漸變成了飽含驚訝與憤怒的吼聲,身前不遠處的黑衣少女身形漸漸模糊,直至消失在這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