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飯時間,杜如金還是沒有出現。恰巧那瀾坐在附近一直在翻看微博,投入時不禁掩口而笑。夏承乾順勢問她什么內容看的這么開心?
他從不過問人私事,那瀾不由得詫異,忙把手機放下,道:“哦,杰蒂森,看他的微博?!?/p>
一旁的仲林聽后,問道:“你很喜歡杰蒂森???”
那瀾沒有發現,其實每次吃午飯的時候,仲林都坐的離她不遠,但肯定不是最近。他總是豎起耳朵聽那瀾說了什么,無論午間食堂多么吵鬧,只要那瀾一開口(當然與人耳邊低語不能算),他就準能確切的辨別出她的聲音和她說話的內容。這種本領已經練到堪稱爐火純青。
她有點害羞道:“是啊,我喜歡那種單眼皮高鼻子的。”
仲林想到自己是雙眼皮大眼睛,尷尬了一些,道:“哦,你喜歡那個類型。”那瀾也反應了過來,發現剛剛那句話十分不妥,就急忙補了一句:“其實,其實杰蒂森不屬于單眼皮,他內雙,我是說我喜歡那種眼神,嗯,要怎么形容呢?”
仲林道:“帶點憂郁和深沉,有時候又很明亮和溫暖。他看人的時候眼神一直很專注,杰蒂森對自己的粉絲很好。”
那瀾瞪大雙眼,雙手手指微屈擋住張大的嘴巴,如遇知己般開心道:“你也是他的粉絲?他的電影你也去看了嗎?”仲林還是淺淺的笑著,低頭吃了一口米飯,點了點頭。
“仲林,我沒想到,我們兩個在很多方面都這么像呢。我們都喜歡養貓,連喜歡的偶像都是一個人。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從——從——?”仲林一時之間編不出具體時間,不知道怎么撒謊好了。這時一邊的夏承乾道:“我聽如金好像也提起過那個男明星。”
那瀾聲音放低,道:“是,我當時也問她了,她說是她老板弄的什么假新聞。”
夏承乾嗯了一聲,自覺不好再問下去了。好在仲林沒放棄這個話題,明知道杜如金沒有來吃飯,還是故意的張望了一下,就為了找理由和那瀾多說幾句。他說感覺有段時間沒看見小火爐兒來吃飯了,聽說法務會計部在調查周宏章洗錢的事情。
那瀾說杜如金最近確實挺忙的,有時候午飯在外邊吃,有時候隨便買個面包吃一口。這次好像遇到點麻煩,據分析,周宏章的違法收入有一部分已經被甩干了。
夏承乾哦了一聲,眉頭略皺,道:“那我為什么沒有聽到她匯報呢?”
那瀾覺得意外,玩笑道:“這也不像小火爐兒啊。這丫頭,沒理由還得掘地三尺挖出個理由去夏哥身邊晃晃呢?!?/p>
夏承乾問杜如金最近作息安排的怎么樣?那瀾以為領導查崗,立刻申明她作息正常,沒有曠工,好像之前只在宿舍里跟她老板通了一次電話,但是人也沒出經濟罪案調查科。她這些天真是一門心思撲在周宏章的案子上,每天都有調查進展。
夏承乾相信那瀾的話,點點頭,端起餐盤送去水池,決定下午的時候找杜如金談談,至少需要談談工作。
他撥的是法務會計部座機電話,接電話的人正是杜如金。夏承乾告訴她到自己辦公室一趟。聽口氣,杜如金是不得不來,絲毫沒有熱情。
見面的一刻,夏承乾先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見她還是帶著笑,但不是那種歡喜的笑,是帶有一點窘迫的笑。眼神也閃躲,跟往日里見了他就像磁鐵見了鐵的眼神很不一樣。
“夏哥,我最近忙,工作都沒來得及向你匯報。不過,工作進展我都打好報告了,給你?!彼f著把兩頁文件遞給夏承乾。
夏哥?連稱呼都變了。
夏承乾接過文件,看杜如金并沒有想要坐下長談的意思,就讓她坐。
杜如金挪動了很小的一步,一只手已經抓住了椅子的靠背,又猶豫了。于是道:“報告我寫的很詳細,您一看便懂。哦,我連接下來的工作計劃都寫了。夏哥,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辦公室了?!?/p>
夏承乾不得不放下文件,鄭重的看著她,又看看那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杜如金不好意思和他對視,咬了下嘴唇,聲音極低的嘆了一聲,規規矩矩的坐下了。雙腿并攏,雙手搭在膝蓋上,低下了頭。夏承乾看了看她,擱在往日,杜如金鐵定死死的看回去,直到把夏承乾看到徹底戰敗為止。那一刻,她卻并沒有這樣,抬頭看了一眼夏承乾,又迅速的低下頭,只開口說了一句:“對不起,夏哥?!?/p>
夏承乾愣了一下,問道:“你為什么道歉?
杜如金使勁閉了下眼睛,心想反正都開了口,隱瞞不是長策,還是攤牌為上,就道:“夏哥,我以前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我總是騷擾你,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
是這件事。夏承乾不由問道:“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覺得你是在騷擾我呢?”
“當然是從見到嫂子那天開始。夏哥,我這個人真是糊涂——”
夏承乾靜靜的聽她解釋,杜如金抬頭的時候,發現夏承乾難得這么專注的看著她,這眼神要說沒魅力一定是假的。好幾天沒看著了,以往盯著人家看的時候也沒看的很盡興,夏承乾就像一個裝滿了金幣的小房子,她平時都是一個一個金幣省著花,說實話,從來沒瞧的那么仔細,因為夏承乾多數時候不怎么看她。
兩人真正對視,會突然發現以前看不到的東西,她此刻就在夏承乾眼里看到了一點不同,也許多出了兩顆味道絕好的水果糖。他這張帥臉配上這樣的眼神,真是別提多討人喜歡了。
杜如金特別想大大方方的看下去,忽然覺得表達一個很重要的意思時,實在不該這么扭扭捏捏,就要整個人都放得開。于是收回剛剛的低姿態,換了個坐姿,雙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繼續道:“我一直以為你沒有家。不是沒有家,是,是離婚了。因為我第一天來經濟罪案調查科的時候在庫房聽到了你打電話,我不是故意偷聽的,純屬巧合。”
夏承乾并沒有太意外,其實他和杜如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到了這種可能。那天他是為B區斷電的事兒去找后勤師傅的,結果快走到庫房的時候正好接到母親的電話,就在外面說了那么幾句,竟全部被杜如金聽到了。難怪她總是當著眾人的面直言不諱什么“英俊無比”,并把一個女色狼的形象刻畫的入木三分。
看她這次前后的反差,也不是個胡鬧的人,知道自己做錯了就馬上糾正,品性到底不錯,她表現出的不羈只是她不喜被束縛罷了。
杜如金看他也沒什么反應,心說還是把自己的話說完,就道:“但是我這個人糊涂就糊涂在以偏概全,斷章取義,我不知道嫂子已經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一直一個人帶孩子過呢。我喜歡長的好看的,這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看你長的好看,還沒老婆,就,就順理成章的對你熱情啦!不過長官,我真的沒想打擾你的私人生活,我看你,就像看世界名畫一樣,就喜歡多看兩眼,其他便宜我沒想占,我也占不了。這,這是不是也算做人有底線?”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夏承乾。
夏承乾緩緩的點點頭,杜如金一拍胸口,又覺得自己解放了,右手食指開始有節奏的敲打椅子扶手,不知不覺還哼起了小曲,同時從兜里掏出兩顆荔枝,一顆送給了夏承乾。然后拍拍那個口袋,道:“專門用來裝食物的,長官你別介意,我這個人粗糙了一點?!?/p>
夏承乾沒有吃,沉默不語。杜如金把荔枝吃完了,看夏承乾沒動,就把那顆荔枝也拿過來剝開吃了。
兩顆荔枝都吃完了,夏承乾還沒說一句話,其實吃兩顆荔枝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但是沉默的時間還是有點兒長。杜如金問夏承乾是不是很討厭她,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嗎?
夏承乾說沒有,然后道:“如金,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既然你已經聽到了我打電話,也見到了她來找我,那有些事我還是說兩句。來找我的那個女人不是我妻子,我和她沒結過婚。”
杜如金詫異,挺直了身板,不解道:“那——那我聽到你說孩子了,我聽錯了么?”
夏承乾帶了一點笑意,沒打算跟她聊的太透徹,道:“夏哥有些家事不喜歡對外人講,可是我也不想對任何人撒謊。所以我能跟你說的就是這些?!?/p>
杜如金點點頭,似懂非懂,慢慢站起來,把椅子向辦公桌下面推了推,知道聊天到此結束。她小步子挪到門邊,還是站住了,覺得有些話還是沒說明白,于是回頭對夏承乾道:“長官,我們是要解決問題的,不能把一個小問題用一個大問題掩蓋起來,這樣問題疊著問題,始終都是問題。我覺得我們今天的談話什么都沒有解決,最初的問題被繞過去了。我想至少我們要把以后的相處問題首先解決掉,我是說我還是喜歡長的好看的,而你還一直那么好看,那我以后是看還是不看?水果送還是不送?長官,我這個人,你要記得,我很有底線?!?/p>
她大言不慚的說完,立刻把剛剛的壓抑氣氛調節沒了,但對于夏承乾一方,這是杜如金一口氣拋過來幾個很重要的問題。
夏承乾只能道:“你以前也沒算打擾到我?!?/p>
杜如金把小手往后一背,眼睛向斜上方看去,感覺夏承乾又把問題拋了回來。她道:“長官,我以后真的能像以前那么對你嗎?你如果結婚了,我那么對你肯定是不對的,這涉及道德問題,不是打擾那么簡單。我知道你寬宏大量,但我也得知道我杜如金做事是不是對得起良心?!?/p>
夏承乾低估了杜如金的臉皮,猝不及防的被逼到死角,沒有辦法,想了一想,道:“我沒結婚?!?/p>
杜如金大喜,急忙又拍了下胸口,仿佛要自我推薦一般,夏承乾見狀,道:“夏哥想告訴你,人和人之間需要互相了解,也怕互相了解,保持距離的同時也能保持住很多東西?!?/p>
“長官,我做人真的很有底線——”她說到這,深感自己做人太沒有底線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夏承乾么。算了,算了,為難一個長得好看的人可不對。
她拍了拍口袋,看看有沒有吃的東西剩下,幾個口袋都翻遍了,最后掏出一片口香糖。她撕了一半給夏承乾,那半自己吃了。她站在辦工桌對面,側身對著夏承乾,一會兒瞄一眼,還是覺得有好多疑問,關于孩子,關于那個女人。但是這次真的不能開口問了,那是夏承乾的一級隱私。
夏承乾知道杜如金心里想什么,隨便一個人知道這些,都不可能沒有疑問。他莫名的覺得這些事都瞞不過杜如金,她早晚都會知道。他看了兩眼杜如金剛剛送進來的那幾頁文件,發現根本看不進去,這是第一次被家事分了工作的心。杜如金不說留下來干什么,就是站那不走,夏承乾只能忍痛給她吃顆定心丸,順便舒緩一下隱瞞家事的壓力。
他再次把目光集中在杜如金身上,杜如金眼睛一亮,像兩顆星星。他笑了笑,道:“來找我的那個人是我的前女友,我們分開五年多了。她當初執意離開我,是因為我收養了一個孩子。”
杜如金瞪大眼睛,無比吃驚,夏承乾繼續道:“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孩子我必須收養。她要離開我,我也只能放她走。她離開我之后也有過一段婚姻,過了兩年,離了。她回來是想跟我重修舊好,她說她可以接受我們中間有個小孩兒。我媽勸我說我沒有什么合適的結婚對象,適應另外一個女人也很難,如果真的可以,希望我可以不計較她當年之舉,就這么把日子過下去。我答應了,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但是我看到小孩兒很害怕她,有她在的時候不敢說話。那天小孩兒突然跟我說,說她長大了,可以幫忙做飯和打掃,不需要我再照顧。我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決定還是一個人帶孩子過?!?/p>
“五歲?”杜如金伸出五指,“就這么懂事,有責任感?”
夏承乾笑道:“是,她很懂事,這五年的時間,我也把她看成了我最親的人。小孩兒跟我很親近,認為我是她的媽媽,還以為是我把她生下來的。我姐說她那么大,我的肚子裝不下,她說她知道小孩兒剛生出來時只有不大一點,我的肚子裝得下?!?/p>
杜如金忍不住笑了,掩口之際,感覺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感覺。她說小孩兒的思想真可愛,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這個懂事的小不點兒。夏承乾說誰見了小孩都會意外的,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小孩兒,想要見她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杜如金也不知道夏承乾指的是哪種特別,突然好想馬上見到,于是說她下班就去買禮物,今晚就去看孩子。夏承乾說還是周末吧,周末的時候孩子不用上學,他也不用加班,來家里看孩子,順便吃頓飯。
孩子叫夏喬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