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有例會，由高天慧主持。會上她透露了一個消息，上級部門授權經濟罪案調查科介入調查洪翔，與周宏章受賄一案并案。經周宏章舉報，行賄人洪翔涉嫌利用職務便利挪用公司資金八千萬。

挪用資金罪屬于經濟犯罪的范疇，高天慧令法務會計部以及監察部按照指示，到新富康公司內部調查取證，警務部配合。

經濟罪案調查科又忙了起來，杜如金繼續發揮她的長項。她之前暗示過夏承乾，徐璐璐是有問題的。但是夏承乾是個看證據說話的副科級領導，沒有真憑實據，聽著再合理的分析他都不會納入調查范圍?，F在終于是時候解開層層內幕了，這也好驗證她心里的判斷。

這里簡單的交代一下徐璐璐的個人經歷。

徐璐璐從娛樂圈隱退后并未完全與這個圈子劃清界限，她跟張淳儉結婚后，開始利用丈夫的資金改做投資人。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幾年，她已練就了不錯的投資眼光，幾部影視劇下來，她幫張淳儉賺了不少錢。

其中杰蒂森參演的一部電影，徐璐璐也有投資。作為制片人之一，杰蒂森和她也有過接觸。早在他們正式會面之前，杰蒂森就聽到過很多關于這個女人的傳言。她和張淳儉是奉子成婚，結婚時她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有傳言說這個孩子并不是張淳儉的，是她的情夫洪翔的。還有傳言說張淳儉苦出身，有錢之后生活也很簡樸，看不慣徐璐璐大手大腳的花錢，若不是她在婚后投資電影賺到了幾桶金，兩個人不可能過下去。

更有甚者，有人傳徐璐璐和張淳儉生的大兒子張佑嘉，未成年就沉迷于賭博，曾在澳門賭場欠下巨額賭債，遭到當地黑幫的綁架要挾。他人被扣在澳門時，是徐璐璐憑借自己在娛樂圈攢下的關系，拜托幾個娛樂大佬前去游說并償還了賭債后，才保得他性命。可惜這個張佑嘉不思悔改，嗜賭成性，不斷的惹麻煩，徐璐璐因此操碎了心。

杜如金覺得洪翔這次能挪用八千萬資金，很可能與張佑嘉有關。她心里有個完美的假設，能夠把整件事聯系到一起，但是這個假設要成立必須要滿足幾個條件。

第一，張佑嘉千真萬確是洪翔的兒子；第二，張佑嘉這次賭博攤上了更大的事；第三，張淳儉的突然死亡與這件事有關系；第四，徐璐璐個人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實際調查需要多方面取證，可能會很麻煩，好在周宏章舉報洪翔時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經濟罪案調查科就是從這條線索入手。

洪翔公司名下有一家商場，帶當地頗為知名。年初時，洪翔曾以公司上市的由頭對商場進行過一次資產重組。名義上是優化產品結構，提高資源利用率，實現企業外部的合并與聯盟，而落實到商場內部，卻是一次大換血的對人員配置的重新組合。

這在業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多業內人士紛紛詬病此舉的傾向，認為這是洪翔在找借口換掉其他股東的心腹，進而鞏固他在新富康的董事地位。

商場主營中高端品牌服裝，室內家具，另有健身會所，兒童樂園，餐飲娛樂等項目。這個地方從來不缺少客流，經濟罪案調查科的許多成員都是這里的老顧客。

來這里查案，總感覺無從下手，要說逛逛，四面八方都可以去。商場的財務室在最頂層，主管及以上級別大部分人員都是剛入職不久。財務經理表示，由于辦公區不久前曾進行過一次裝修，所有的記賬憑證及檔案類等重要材料被運往公司總部保管，至今都還未運回。

經濟罪案調查科于是派人前往新富康總部調查，結果總部的人表示并沒有接收到這批文件，無法確定文件的具體下落。商場這邊，新的財務班子接手的工作還僅限于商場正運營的這部分，至于負責辦理文件托管手續的人，商場也表示無法落實到個人，而且新舊交替的過于突然，很多工作也沒來得及細化，暫時無法配合經濟罪案調查科的調查。

財務記賬憑證是非常關鍵的財務資料，如今去向不明，正說明了洪翔這家商場存在問題，看來這次的重點調查目標是沒有錯的。

杜如金這些天主要奔波在一線，基本不回經濟罪案調查科，監察部隨法務會計部一起，反反復復的“騷擾”商場主管級別部門。一來二去，這些領導不是被煩的要死，給出千篇一律的說辭，就是干脆關門不見。后期的態度更加對立，以財務部為首，只要經濟罪案調查科的人來，全員都死守自己的辦公區域，寧可不吃飯不上廁所，也不給這些調查人員任何的機會接近核心資料。

被當成了賊防著，這可給調查取證增加了不少難度。杜如金就算臉皮厚的了，有時候跟一個小出納說好幾句話，人家一句也不回，連頭都不抬，不耐煩的時候，也最多是三個字，不知道。

所有商場人員態度一致，這說明洪翔已經給他們下了一條命令，嚴防死守。

商場負一層中廳滾梯后方有一個不大的就餐區，平時都是顧客在這里吃飯休息，這回顧客都被換成了調查人員，大家總是在這里一邊休息一邊研究新的調查方案。保潔大姨最樂意打掃這一區域，地面無論多干凈，她都要過來拖兩遍。經濟罪案調查科里有人給她取外號叫登蘭德烏鴉，是商場的眼線。

這天，杜如金一行人在商場財務室又碰了釘子，回到負一層休息區時，正看到兩個穿著某品牌家電勞保服的男子坐在那里。兩人均帶著鴨舌帽和口罩，一身的灰，也不知剛剛是不是搬了什么陳年舊物。

調查人員氣急敗壞的坐下，一個組員瞪了一眼擺在藤條桌中央玻璃面上的提示板，上面寫著：謝絕除顧客以外的其他人員到此休息。

他們昨天來的時候還沒有這條，很明顯是商場變了相的下了逐客令。臉皮兒薄的人，比如那瀾，就提議去附近的沙發樣品展示區坐坐。大家剛走過去準備坐，商家立即遣人來提醒，都是高檔家具，怕臟怕碰，不允許坐人。售貨員態度更不好，一群人不得不走開，極其丟臉。

杜如金被多日以來的調查工作折磨的脾氣暴躁了起來，原本她就不是好脾氣的人，倔強的很，這一聽說連坐個沙發都不行了，立即變了臉色。她上樓前還看見有顧客坐這了呢，平時也都是讓坐人的啊。他們也不是破壞秩序的人，相反的，來這里調查恰恰是為了規范社會經濟秩序，懲處謀取不法利益行為，保護更多群體利益的。

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嗎？商戶還跟他們杠上了？！

她指著最近的一個雙人沙發，道：“請問這沙發多少錢？有多高檔？”

這一開口，那瀾就聽出了火藥味，馬上拉著她胳膊，告訴她回滾梯后面的休息區坐。剛才他們坐下了，也沒有實際的人來趕，肯定沒事兒。

“你沒看見那標示牌嗎？不允許除顧客以外的人坐！”

那瀾看了眼穿工作服的兩男子，說怎么不允許，你看人家不照樣坐的好好的嗎？

杜如金平時臉皮厚的直出名，這次偏偏要了面子，又問了一句：“請問，這款沙發多少錢？”

售貨員一臉不屑的表情，把茶幾上的價簽拿起來，看了一眼，道：“這款是特價，活動期間九萬八?！?/p>

九萬八，就這么個小小雙人沙發，真不便宜，在場人員心里表示，就算買得起也不會買，不是有錢人的出身就得會過日子，九萬八夠普通人把室內家具甚至家電都搞定了。

杜如金目不轉睛的看著售貨員，售貨員臉上還漸漸露出了笑容，很有嘲諷之意，問她要不要到店里看看，他們推出了幾個新款，賣的很好。杜如金絲毫沒猶豫，底氣十足的說了一個好字。售貨員聽完就作了一個恭敬的請的姿勢，然后站在原地沒動，就想看著杜如金如何瀟灑的自己走進店面。

沙發樣品擺的很滿，單人沙發和雙人沙發中間有一尺多寬的空隙，可一人通過。售貨員就站在那空隙邊上，杜如金往外走時不得不側身。站在距離售貨員一步遠的位置，她站定，說道：“迎客時走在前，送客時走在后，客過要讓路，同行不搶道。這些基本的禮儀，學過嗎？自律，從俗原則，聽過嗎？如果我真是你的顧客，你這樣的服務態度會給你老板帶來多大的損失，計算過嗎？”

杜如金去講禮儀，眾人不禁想起她爬樹、編盾牌、跟著夏承乾、又想掐死梁山的種種，太匪夷所思了，天壤之別。

那瀾沒有太吃驚，這個場景她覺得熟悉。對了，在去小十味吃飯時，杜如金一言一行跟此刻如出一轍。

售貨員不情愿的走在前，引她去店里。組員們想阻止，又害怕丟了杜如金面子，也丟了經濟罪案調查科的面子，心說杜如金百精百靈，會隨機應變的。如果沒變好，大家就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

無處可坐，組員們都站著，還是挺尷尬的。那兩個坐的很心安理得的男子見狀，面對面，透過眼鏡互相看了看，也站了起來，其中一人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