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睡不著??？”佟玉言問夏承乾。

夏承乾哦了一聲。

“你最近幾天怎么了？是我在身邊不適應嗎？”

夏承乾道：“沒有，睡吧?！?/p>

佟玉言又躺進他懷里，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分擔一下，你不能把心事藏起來，這樣對誰都不好?！?/p>

夏承乾道：“沒什么事，睡吧?！?/p>

“好，那你也早點睡，什么都不要想了。”

夏承乾嗯了一聲，沒有再翻身，一直一個姿勢躺到很晚。

那天他聽那瀾說了杜如金的情況，危機已經過去，她的事業將重新起步，會越來越好。他心里為杜如金高興，也莫名的傷感，前一晚跟佟玉言說給他一點時間，其實也沒用上多少時間，只有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萬象歸宗，也許天理如此，他不能左右。

那瀾說她看出來杜如金傷了心，所以想代替杜如金問問夏承乾，他已經決定選擇佟玉言了嗎？

夏承乾只能承認，事實的確如此。既然杜如金已無后顧之憂，那他便會更放心的跟佟玉言在一起。

那瀾怏怏而去，夏承乾知道他有些話也許也該向杜如金說明。如果那瀾沒有說錯，杜如金的事業轉危為安全是杰蒂森的功勞，那么杰蒂森還是有能力護她周全的。坦白說，在杜如金的事業問題上，他深感心余力絀，而她一人獨木難支，放棄是最容易的，可他卻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事業毀于一旦。

他去找了杜如金，見她哭紅了眼睛，他沒有問為什么，就說到他辦公室說點事情。

夏承乾道：“我聽那瀾說了你的事情。是件好事，夏哥希望你能積極面對，不能任性?！?/p>

杜如金抹了抹眼淚，沒有答應，只是問：“長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夏承乾垂著目光點了下頭，道：“夏哥想找你談談。”

“要談工作嗎？”

“不是，是私事。”他說完，盡量露出一點笑容，看著杜如金。杜如金也看著他，好像看穿了他想表達的意思，眼里很快浸滿淚水，一眼兩滴淚。夏承乾看了看別處，不忍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對自己不忍，對她也不忍。

但是話必須由他來說，而且必須說的明確，長痛不如短痛，他希望這對彼此來說都意味著一個正確的決定，這是他唯一的勇氣。

他道：“如金，希望你能明白，夏哥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我太普通了，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不平凡的一件事就是領養了喬治。遇見你也算一件。夏哥心里很感激，如果不是你的熱情和勇敢，我可能至今還把喬治的事情對大家隱瞞。你也給喬治帶來了快樂，她知道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喬治其實一點都不傻。她畫畫的時候會把我們三個畫在一起，我知道她內心深處最希望的是我跟你在一起?！?/p>

杜如金還在流淚，身體輕微的抖動，她一只手掩住口，不肯抬頭，不肯說話。

夏承乾沒有靠近她，相處了這么久，最近的距離也不過如此，在這個距離間生長著一顆小小的萌芽，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狠心把這顆萌芽拔掉。

他繼續道：“你可能以為跟夏哥在一起就可以得到幸福，實際上不是那么簡單的。人這一生，選擇什么樣的生活都會有遺憾，你就算選擇了夏哥，在其他方面也是有遺憾的。你這么年輕，這么勇于拼搏，不該跟我這樣的普通人草草過一輩子。夏哥想在你心里留下點好的念想，今后你想起我時就告訴自己，夏承乾沒有拒你千里，你就當你曾經得到過。夏哥希望你幸福，我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希望有人可以。人與人之間重在磨合，隨著時間的流逝，人也是會一點點變化的，也許你當初最不看好的選擇可能一點點變的合適起來。你不能因為一時的困境否定身邊的一切，困境是助你成長的，你將來會懂?！?/p>

杜如金搖搖頭，掉下兩顆眼淚。

夏承乾道：“夏哥想看到你開開心心的，任何時候都那么堅強。”

杜如金慢慢的站起來，這樣的話她一定越聽越傷心，人在迷茫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自己走出來，道理可以聽，彎路卻必須要自己走。

她把嘴邊的眼淚擦掉，看了看夏承乾，道：“我明白了，長官，我讓你費心了?！比缓蟮椭^離去。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能說出口的也不僅僅是這幾句，但是杜如金并不想聽完。

想起她那個背影，夏承乾如何能睡得著。想讓她明白，其實她根本不可能這么快就明白，如果傷心這件事也可以在說話的功夫間就好起來，那人世間也便沒有任何事稱得上是值得。一個人再剛強，也難免有脆弱的地方。杜如金平時看起來樂觀而不拘小節，可是一旦動了真格，她立刻體現出女人的脆弱。

現在她有了離開的打算，離不離開對他來說有什么區別呢？能見面也不是一家人，為什么還要這么難過？他也是俗人，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能最大限度去約束的只能是行為，內心的事情無能為力。他知道次日早他還要準時起床，送喬治去上學，他自己去上班。上班的時間里他要處理日常工作，下班后要輔導喬治的功課，又是一天?；畹拿靼拙褪菍θ松环N無奈的矯正。這樣的生活態度，杜如金可能在很久之后才會接受。

杜如金在醫院，他想找個時間去看看，這個時間他猶豫了兩天。

第二天一早，他在早飯期間對佟玉言道：“杜如金生病住了院，我今天下班抽空去看一下，晚飯你們先吃?！?/p>

佟玉言有點心理準備，道：“等你一下吧。其實如果方便的話，我和喬治也該去的。”

夏承乾道：“不必了，喬治的感冒還沒完全好，醫院病菌太多，讓她在家吧?！?/p>

佟玉言沒說什么，笑著點了點頭。

在這天中午，杜如金就已經出院了。她們來到宿舍樓下的大樹下面，杜如金一把將東西都扔下，示意那瀾也扔下，然后道：“這些東西絕對不可以進宿舍，全部要消毒！”她挽了挽袖子，道：“小姐姐，我先上樓取除菌液，你在這里等著我?！?/p>

杜如金把自己武裝的像患了重大傳染病的人，整整噴了十幾分鐘。最后她拿著除菌液對準自己，把眼睛一閉，就打算開噴。那瀾急忙攔住她道：“你再把皮膚噴壞了。反正我們稍后要去洗澡，你還怕洗不干凈啊。先去吃飯吧，現在正好午飯的時間?！?/p>

杜如金很嫌棄的看看自己，禁著鼻子，道：“這樣會不會污染食堂啊？”

“不會啦。”

杜如金隨那瀾往食堂走，手里還捏著半瓶除菌液。到了食堂門口，趁那瀾不注意，急忙朝她背后噴了兩下。那瀾回頭無奈的看著她，道：“愛干凈的人都這樣嗎？”

杜如金轉過身去，把除菌液給那瀾，道：“小姐姐，你給我來兩下，多來兩下?！?/p>

兩人進去，眾人紛紛抬頭，梁山站起來，道：“你這么快就出院了？”

杜如金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你還知道我住院了？”

梁山說這里每個人都知道了，小火爐兒可是經濟罪案調查科的風云人物。杜如金于是問為什么沒人去看她，梁山道：“這兩天太忙了，我打算今天下班和夏哥一起去的，我把東西都買好了，就在我辦公室呢?！?/p>

杜如金看看一旁的夏承乾，撅噘嘴，道：“要說到長官，那我沒理由不信你。誒，你那些東西不能因為我出院了就據為己有，該給我的就要給我。下班后都送過來，我照收不誤！”

梁山一看她還是往常的活潑樣，不由得放了心。杜如金捏著背包的帶子，不知道應該放哪好，同時還自言自語，道：“我本來就沒病，小姐姐一定要我去醫院。最怕做胃鏡，上帝賜給我這兩次胃鏡都把我折磨壞啦?！?/p>

那瀾看看仲林，搖了搖頭，心說這丫頭嘴是真硬啊。

杜如金走到后廚窗口，道：“大嬸兒，今天有面條嗎？”

劉姨說：“今天沒做啊，這樣吧我馬上給你下點掛面，多煮一會兒，保證吃起來軟嫩好消化。”

杜如金做個OK的手勢，道：“謝謝大嬸，我要炸醬面。”

“不行?！蹦菫懙溃骸皠⒁蹋詈们逅畳烀妫瑴嬉残?，少油少鹽。她現在不能吃不好消化的東西，不然一碗雞蛋糕也行?！?/p>

杜如金撇撇嘴，道：“這么沒滋味的東西?！蹦菫懓阎碾p肩，從背后推著她走了兩步，道：“如果你還像以前一樣不注意飲食，胃病還會犯的。”

她們想找個位置坐下來，杜如金看到夏承乾身邊的位置是空的，按照慣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坐過去。她想了片刻，既然是慣例，還是依此行事吧。她指著那個位置，道：“小姐姐，我們去那里坐?！?/p>

那瀾什么都沒說，直接跟她過去，看了看夏承乾，笑容里多了幾分深意。

杜如金一坐下，就道：“長官，我的報告總結了這么多天還是沒總結完，我今晚加班，鐵定明天一早交給你?！?/p>

夏承乾道：“剛出院，你抓緊時間休息，不必加班，晚兩天也可以?！?/p>

杜如金沒看他，目光落在他的餐盤上，摸了摸嘴唇，道：“今天吃刀魚啊，哎呀，真是沒口福?！?/p>

劉姨做了一碗湯面，杜如金看著滿滿的一碗，對那瀾道：“小姐姐，醫生是不是說我要少食多餐，面條太多了，我分你一半。”

面條的確很清淡，那瀾其實也不喜歡吃。但是她知道杜如金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吃不下，就只能站起來去拿小碗，道：“我也得提高警惕了，以后吃東西，對胃好的是首選。跟你在醫院熬了幾天，我的胃也有點不舒服呢，吃點面條挺好的。”

仲林立刻走過來，道：“瀾瀾，你胃不舒服啊?！?/p>

那瀾小心的給他使了個眼色，道：“是啊。”

她們吃著面條，聽著周圍人熱鬧的討論著什么，每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食堂總是最熱鬧的。這個時候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光。杜如金不禁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以后她不能在這吃飯了，離開后一定會想念的。

午飯的時間再長也長不過一個小時，很快大家都各就各位。下午她們二人洗過澡，杜如金又抓緊時間準備了工作總結報告，等她有時間去找夏承乾的時候已經臨近下班的時間了。

杜如金讓那瀾跟她一起去，那瀾說也許夏哥并不希望自己在場，他說不定有話想單獨跟她說。

杜如金道：“所以要你跟我一起去。你跟著去，長官有些話想說也不能說，這個時候他說什么我都會難受。熱熱鬧鬧的來，歡歡喜喜的走，我總得演好吧。其實，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過了這一段心情肯定會好起來的。我這個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強，你把我放到什么環境里，我適應后都能比別人活得好。你看經濟罪案調查科如果沒有我杜如金，是不是那些案子不會這么快就破。我這個人，真是不做則已，一旦做事就做最好的?！?/p>

這種自信是她的標簽，那瀾苦笑，如果這一刻杜如金能盡情的宣泄傷悲，她可能也會好過一點。

辭職報告打好了，夏承乾預料到他會在當天收到。

他看著那封辭職信，還是露出點笑容，道：“你是一個優秀的法務會計，經濟罪案調查科這個團隊很需要你?！?/p>

杜如金也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道：“我當然很優秀。梁山說我三百六十行，有三百行是狀元。不過我身體太差了，而且在這無親無故，真想家了。這一生病才知道什么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幾天我已經治了，胃還是不舒服，我想以后我得長期養著了。長官，你別覺得可惜，沒了我這個高手，可能很快就出現一個高手高手高高手。說實話我這點本事，當初考中級會計的時候剛過及格線，的確很一般啦，回家幫我媽算算賬還行?！?/p>

夏承乾道：“怎么會呢？夏哥不希望你大材小用。”

杜如金玩笑道：“那大材大用，我爭取把飯店做大。開飯店有好多瑣事，我媽也不懂管理，我要操心的事兒可多啦。”

夏承乾只能點頭，想說點什么不過沒說出口。他把辭職信收進抽屜，想了想，道：“那你臨走前到夏哥家里吃頓飯，喬治還說要給你畫畫呢。”

杜如金道：“以后有機會的吧。告訴喬治，我會一直喜歡她的，等我回來，我還教她爬樹——算了，不爬樹了。我今晚要收拾行李，明天上午把工作交接一下。而且我得跟同事們告別。定了下午的機票，天黑前正好到家?！?/p>

夏承乾頓了一下，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要走。他發現兩個人唯一像的地方，居然是不給彼此留下后路。但是他還能表達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說。

他道：“那，你保重?！?/p>

杜如金站起來，道：“我會的，長官，我先回去啦。”

回身幾步就是房門，想目送一個人走遠都沒有機會。夏承乾閉著眼睛，捏了捏眉心，努力讓自己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