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金不虛此行,心寬不少,反思到平時把自己鎖在一個過于封閉的空間里,想一些不容易想開的問題,這正是樂喜說過的百結之源。人應該多花些時間去處理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系,而不要太過專注于處理自己與自己的關系,要知道一個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
杰蒂森剛剛忙完了上一份工作,回到家里,想陪老婆住幾天。聽杜如金講了春天如星的故事,他哈哈大笑,道:“老婆,你說會不會長成你跟我這個摸樣的人都互相欣賞呢?”
杜如金把面膜敷上臉,躺在他腿上,嘴唇微微動了動,道:“我也懷疑。反正我對你是一見鐘情。”
“老婆,我對你也是。”
“騙人。我到盛視那么久,你怎么不主動跟我說話呢?”
“我怕你不喜歡我啊。你知道嗎,我原來是一個根本不讀小說的人,我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劇本,平時休息的時候絕對不會碰類似的東西,看著就累。你跟盛視合作之后,我見你第一面就覺得,就覺得,得怎么形容呢?嗯——就覺得你是我老婆,所以我就開始看小說了。”
杜如金一笑,面膜紙扭曲了,她埋怨道:“胡說,你就騙人。”
杰蒂森幫她把面膜紙正了正,擦擦紙邊緣的精華液,道:“哪有胡說,我說的是真的,眼緣這個事兒是相當奇怪的。現在的大齡剩男剩女那么多,你一問他們找對象的要求是什么,他們就說看著順眼就行。看著順眼,必須是顏值與緣分高度結合才能實現的,這是最高要求好嗎?”
杜如金道:“那你出道那么多年,就沒碰到個特別看得上眼的人嗎?”
杰蒂森搖搖頭,道:“很邪門,真沒有,誰跟你長的都不像。”
“我長得也不好看呀。”
“我覺得我長得也不帥。”
杜如金臉上的面膜紙又扭曲了,她干脆坐起來,道:“好不容易敷個面膜,你還總在旁邊講笑話。”
杰蒂森感覺挺無辜的,就道:“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你想啊,庭偉都那么帥了還不認為自己帥,我憑什么覺得自己帥,我長得真是太一般了。”
“溫庭偉就那么帥?我怎么不覺得,我看啊,也就蘇軾可以將就著跟他過日子。”
“老婆,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庭偉多帥啊,都四十多了,長得還像三十似的。”杰蒂森說著,把杜如金又按在自己腿上,道:“對了,老婆,你觀察過沒有,庭偉特別特別喜歡看楊蘇軾。你說楊蘇軾長得也沒那么好看,庭偉到底在看什么呢?”
“就是互相欣賞啊,我們兩個也是啊。庭偉對蘇軾那是又疼又愛,多看兩眼算什么。”
“那樂喜跟文強呢?也是互相欣賞嗎?”
杜如金心情一瞬間低落,道:“我們說的那么開心,為什么要提到文強和樂喜,一說樂喜我就覺得難過。”
“你還在為樂喜難過啊?”
“當然。樂喜是我的朋友,我經常會想起她。文強這段時間心情好些了嗎?”
“在公司見了幾次,狀態還可以。樂喜病了那么久,他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
“你有沒有勸他?”
“沒有。文強在我們面前從來不提樂喜,還是沒放下吧。我記得幾年前你在醫院跟我訣別,我以為你真的不會再給我機會,心里特別難過。那個時候我跟文強一樣,平時跟朋友們聊天聊事業也從來不提你,一提起來就很傷心。”
“那后來呢?”
“后來我就去找你了。我一想起在機場見到你的那種激動的心情,就不理解自己過去為什么要獨自難過,有那難過的時間我為什么不直接去追你。”
杜如金卻嘆了口氣,道:“可是文強再想樂喜也見不到了,他會不會想樂喜一輩子?”
“會,一直會想到死吧。”
“我在文強家里看到過樂喜年輕時候的照片,她那時候剛剛讀大一,很漂亮。其實她跟我同齡,也不算老,就是被病痛折磨的太憔悴了。她不好看了,身體也毀了,文強還能對她那么好,你說那究竟是一種什么感情,是愛情中的愛情嗎?”
杰蒂森想了想,道:“是求不得的愛情。如果你畢生都在追求一種東西,但就是得不到,那么這個東西就會讓你覺得格外深刻。”
“文強也算得到了,他和樂喜不也相處了半年多。”
“可是不能長相守啊。這是最讓人難過的。我覺得那些只求曾經擁有的人都是騙自己。世界上真的敢這么做的人要么大智慧,要么不愛,要么就看破紅塵了。紅塵反正我是看不破,我就要長相守。”杰蒂森用指尖碰碰她的面膜紙,道:“老婆,你光跟我說話,面膜也沒敷好。”
杜如金只能把面膜紙揭下來,說她去洗個臉,一邊走一邊道:“所以我們都是弱智,很愛,還看不破。”
杰蒂森在她身后道:“老婆,我們有時間去看看文強吧,大家一起在他家里熱鬧熱鬧。”
杜如金沒回他,直接進了衛生間。洗完臉護完膚后,她走出來,道:“別自作主張,文強未必愿意見客。對了,如星和春天跟我說有時間一起爬山,你去不去?”
“去哪里爬山啊?”
“我家唄。我家有座著名的山峰,高度為諸峰之首,海拔266米。去爬爬看嗎?”
杰蒂森笑了一下,道:“老婆,你是說真的嗎?”
“是真的。我小的時候想要看山都得去奶奶家,我們那座城市都是大平原,所以風總是格外大。”
“好,我安排時間。現在正好春天,山里空氣應該很不錯。”
杰蒂森在網上查了一下,發現老婆說的沒錯,她家鄉的最高峰海拔真的只有266米,實在太好笑了。他把這當成笑話發到了群里,問溫庭偉和文強有沒有心情一起爬山,據說這個高度半個小時一上一下剛剛好。
溫庭偉說孩子太小,沒辦法帶著一起出門,文強說他無所謂,到時候直接叫著他就好了。杰蒂森以為溫庭偉去不成了,就在群里跟文強定好了去的時間。
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是一個海拔266米的高峰。
那天早上,文強準時出現在杰蒂森家里,杰蒂森夫婦也準備好了,幾個人為避免麻煩,決定只開文強的車。收拾妥當之后正打算走,溫庭偉的車子也到了。
看到溫庭偉下車,杰蒂森忍著笑,道:“太不巧了,我今天舉家東遷,恐怕不能招待貴客了。”
溫庭偉沒說話,給楊蘇軾打開車門,對她道:“先出來透透氣,我們重新安排一下車。”
五個人至少得兩臺車,幾個人開始商量誰開車的問題,商量出了好幾種方案,每個方案里的司機都有文強。文強道:“我真是沒人疼沒人愛,頂著個豪門公子的名頭,偏偏給你們幾個當司機。”
商量到后來,此次活動的發起人杰蒂森夫婦唯獨不用開車,司機分別是溫庭偉和文強。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一路開到景區正門口,春天和如星已經候了有一陣了,門票都替他們買好了。
有了春天的杜如星再見到文強,也不顯得太激動了,就只是興奮了一下下,問了聲好。
想要爬山需要先開過一段盤山道。道兩旁的樹木剛見新綠,看著很舒服。早晨剛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也分外清新。山里的車很少,前后也就遇見了那么幾臺,杰蒂森下車后非常輕松的抻了個懶腰,道:“這次不用擔心被拍了。”
楊蘇軾在觀察路旁一朵紫色的小花,對溫庭偉道:“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剛剛認識。”
“兩年了,時間過得好快。”
“我覺得這里的景色跟那里好像啊。”
溫庭偉笑道:“其實也不是太像,而是你記住了那個春天的感覺,我也一樣。”
“庭偉,我覺得在春天里遇見你真好。”
“我在春天里遇見你的感覺可能更好。”
杰蒂森夫婦遠遠的看著飄著一點霧氣的湖面,杜如金道:“這個湖叫紅湖,我小的時候我爸經常帶我來,那個時候它還沒有這么大。”
“它源頭在哪?”
“不記得具體在哪了。可能是東北面的一個什么地方,那個地方全是蘆葦,感覺深不見底一樣。”
“老婆,我覺得這個湖很美,你看湖對面的房子看起來好詩意啊。”
“傻瓜,那里和這里是一樣的,只不過因為離得遠,讓你產生了錯覺而已,這就是視覺陷阱。”
杰蒂森努力望了望,表情有一點迷惑,道:“真的和這里一樣嗎?那個地方看起來很美啊,老婆,你不覺得嗎?”
杜如金道:“我覺得。但那確實是錯覺。如果你不想失去這種錯覺,就一直不要走近,保持距離就好。如果你非要一探究竟,我告訴你,不止這里,還有很多地方都會讓你失望。人生也是如此,不要那么天真啊,我親愛的老公。”
杜如星在溫庭偉旁邊不遠,聽著他們一直在聊關于春天的記憶,就對春天道:“別人一說春天,我就感覺在說你。”
“我本來就是春天。別人的春天都是短暫的,只有你的春天是永久的。”
杜如星輕輕打了他一下,道:“好討厭。我可不光想要春天,我還想要夏天呢。”
…………
六個人湊成三對,各自恩愛。文強沒有打擾他們,就一個人先去爬了山。
海拔266米果然名不虛傳,以他的體力,還沒來得及進行第一波休息就已經到了山頂。山頂的風很大,有幾個很大的石頭平臺周圍用鐵鏈和欄桿圈起來。他站在其中一個平臺上看向遠方,遠處的景色隱隱綽綽,只有城市邊緣幾座在建的高樓還算清楚一些。
他想起年少時和樂喜去山里采野果,他們也曾站在高處這樣遠望過城市。他家住在市河南,樂喜家住市河北,中間隔著一條大河。他那時候覺得一條大河好礙事,想見面必須要坐環路繞過小半個城市,如果不坐環路就要騎上很長時間的自行車。
現在想想,一條大河,一趟環路,好短的距離,好簡單的車程,見一面是多么的容易。而現在,他們陰陽兩隔,如果輪回之說是假,那便再也見不到了吧。
真的好想她啊,想她想到愿意忘記整個世界,也甘心被整個世界所遺忘,她對這份思念還能感知到一點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