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業對上林莞的目光,微微頷首,然后沖她伸出一個大拇指。
吳伯瞧見了,“小魚姑娘,見到王老弟夸人可不常見啊,要知道我們越子跟了他這么多年,從未得到他師傅正經的一句夸啊。”
林莞略驚訝,卻又覺得自己擔得起,對于自己的廚藝,她是相當有自信。
林莞迎上王宏業的目光,說道:“既然您稱呼吳伯為大哥,我就稱呼你為王叔吧?”
王宏業點頭,沒有拒絕。
“那,王叔,廚藝您也考驗了,看您意思是通過了唄?”
王宏業:“沒錯,不過這沒錢就想盤店,還是要問問他們的意思。”
林莞明白,這店畢竟是吳伯兒子的,王宏業雖說是師傅,最多也就幫忙掌掌眼,最后下決定還得是吳伯吳嬸。
林莞轉頭面對吳伯吳嬸,誠懇道:“伯伯嬸子,我知道這店是您兒子在心血,也是你們剩下的念想和寄托,我是誠心想盤這店,可是我沒錢,如果你們相信我,一個月,一個月我保證把這店回歸到正軌,以后每季度除了租金,還會把純利潤百分之十五當做分紅給你們,你們愿意留下來幫忙當然歡迎,如果不愿意,回家養老也沒問題,怎么樣?”
一口氣說完,林莞看著二老,眼里充滿了擔憂和期待。
吳伯吳嬸聽完互相對視一眼,好一會沒說話。
短短兩分鐘的沉默,林莞覺得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坦率真摯的眸子不敢眨,熱切地盯著吳伯吳嬸。
最后,吳嬸拽了拽吳伯的袖子,吳伯嘆口氣,開口:“小魚姑娘,你是個好姑娘,手藝沒話說,人又機靈漂亮,這飯館交給你經營,生意自然不會差,只是你說要給我們分紅,我們,我們不能要啊。”
林莞沒想到吳伯吳嬸這么快就答應了,激動到嘴巴都有些哆嗦:“能要的,該要的,不然我一分錢都沒有就盤下這店,也會心不安的,就當是你們投資的紅利了,求求你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伯吳嬸拿林莞沒辦法,卻也知道這是對他們來說最好的選擇。
再細細說了些接下來的安排,今日是十一月二十八號了,林莞和吳伯吳嬸還有王宏業說好了,下個月一號正式重新開業。
三人都沒意見,王宏業送林莞出門。
林莞出了門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面對王宏業,踟躕了一下,問道:“王哥,冒昧一下,向您打聽個事。”
“都是自己人,問吧,知無不言。”王宏業很喜歡林莞這個小姑娘,如果不是自己徒弟夠多的了,真想收下她,現在林莞接管了自己徒弟的店面,更是拿她不見外,對于接下來開業的局面,王宏業心底滿心期待。
“您在海州市這么多年,知名的大廚您應該認識不少吧?”林莞問。
“是啊,不過你問這個干嘛?難不成你要再雇個廚師?小魚姑娘,王哥托大提醒你,這個面積的店面一個主廚就夠了,頂多找兩個人打下手,正經廚師工資會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你現在可是連房租都拿不出,再雇人你這店還開不開了?”
王宏業是真心站在林莞的角度替她著想。
林莞微笑著搖頭,“王哥,我不是要雇廚師,是想向您打聽一位故人,他叫肖寶慶,今年約四十歲左右,也是一位廚師,名氣和手藝也都很好,您在廚師圈子里認識人多,不知聽過沒?”
肖寶慶?王宏業蹙眉想了好一會,“沒聽說過啊,按說海州市大大小小有能耐的廚師我基本上都認識的,應該沒這號人物。”
林莞不死心,“您再想想,他祖上是御廚,在海州市一家國營酒店當主廚。”
林莞滿心期待,盯著王宏業的臉不敢眨眼睛。
“那就更沒有了,海州市廚師圈子里,壓根就沒有哪個祖上是御廚的。嗨,你問這個干嘛?這人是誰啊?”王宏業被林莞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林莞垂下眼眸,難掩失望。
如果王宏業說得是真的,那就意味著這個88年的空間和2018年的那個空間是平行的,并不是前后關系。
“王哥,他是我的一位恩人,既然這樣,那就勞您平日留心,若是有消息了再通知我。”林莞道。
王宏業笑:“成,跟我甭客氣。”
二人分開后,林莞一個人往車站走,路過縣醫院的門口,林莞停住,往院子里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認識的人,自嘲地笑笑便離開了。
城鄉公交上,林莞腦子里想得全是怎么和范志紅開口開新店的事,一晃的功夫,車子就到站了。
林莞下車往范志紅小飯店步行,老遠就看到飯店門口聚集了一波人,嘰嘰喳喳的吵得狠。
今天是趕大集的日子,人很多,但這還沒到飯點,大家應該各個攤子上和商店里買東西才對,怎么會都聚集到飯店門口呢?!
林莞心底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林莞奮力撥開人群,總算擠到最靠近飯店門口的地方。
待看清門口地上坐的一個人,林莞有些懵。
這人不是別人,而是消失了快四個月的張嘎子。
林莞和張嘎子沒有領證,只是在村子里擺了酒席,自打給了他那一筆錢,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這兩個人不在一起過了,贅婿趕回家了,林莞到鎮子上做廚子了,在所有人眼里,包括林莞自己,她和張嘎子應該分得很清楚才對。
“嘎子,你怎么在這?”
飯店里頭的范志紅聞聲趕緊跑出來,“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回來了,這黑漢子打從你前腳走,他后腳就找到這里來了,你阿媽打從一看到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啊,可他呢,問啥啥不說,就虎著一張臉,在我這店門口坐下來了,看這架勢專等你見你呢。”
林莞目光落在張嘎子左臉上,幾道新鮮的血痕,看來,沈霞不僅動嘴了,手也沒閑著啊。
林莞頓覺頭疼不已。
“我阿媽人呢?”林莞又怕沈霞氣出個好歹來,便問道。
范志紅回答:“在你小屋里躺著呢,剛剛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現在好多了。”
林莞點頭。
此時,張嘎子已經站起來了,一雙眼睛瞪成牛眼般大,上來就抓住林莞的手臂。
“走,跟俺回家。”
林莞下意識就要甩開張嘎子的手。可張嘎子力氣大,五指像鉗子一般,林莞不僅沒甩開,還沒張嘎子收得更緊。
林莞疼得眼淚就要出來了。
“張嘎子,你發什么神經,你到底要干嘛呀?”
張嘎子穿著一件灰不拉幾的舊棉襖,扣子沒扣,里頭一件松垮的汗衫,十一月底的天氣,說話都快冒出白氣來,張嘎子此時卻滿頭大汗。
“俺想好了,不管咋樣,俺就是要和你過日子,拜了天地了,你就是俺媳婦,俺也不管你從前的事,俺只想帶你回家,俺只想和你一起睡被窩。”
圍觀的人一聽到睡被窩三個字,都跟著笑開了。
林莞恨不得把張嘎子嘴給縫上,“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和你沒關系了,我也不是你媳婦,你趕快走吧。”
張嘎子自打一口氣說完睡被窩的話,像是攢了一身的力氣在那一下子全都使完了一樣,手也從林莞胳膊上拿開,整個人蹲下去,雙手抱膝,頭歪一旁,又開始不說話,那架勢,擺明就是該說的說完了,就等林莞跟他走了。
她不走,他就等。
誓不罷休。
林莞去推他,張嘎子似個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這飯店不是我的,你在這兒胡鬧,影響別人做生意了。”
張嘎子不說話。
林莞見他油鹽不進,頓覺渾身氣血翻涌,話也不客氣了:“張嘎子,你好歹算個男人,這是你逼我的,我再說一遍,我心里有人了,不是你這個又窮又沒出息的黑漢子,你但凡要點臉面,就應該離我遠遠的,恨我恨得死死的,老死不相往來才對,你這樣死乞白賴得粘著我,只會讓我更看不起你!”
張嘎子聞言,黝黑的臉皮白了白,姿勢卻保持不變,只說:“俺不怕,你看不起俺俺也想和你睡被窩,只要你肯讓俺睡,就是讓俺給你提鞋,天天給你倒尿痛,俺都愿意。”
聞言,周圍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你!你不要臉!”
林莞只覺一口腥甜憋到了嗓子眼,她也不是神仙,她也不知道該咋辦了。她眼光從圍觀的人面上掠過,人臉開始變得模糊,張嘎子蹲著的背影也模糊,范志紅擔憂的臉也模糊,周圍人的笑聲也模糊。
“囡囡!”
“師父!”
“小魚!”
咦,好像是阿媽,還有張楓,還有紅姐……在叫她……
林莞的思緒也開始模糊,短短幾個月,她和小魚的家人已經有了感情,還有張楓,她還來得及教他廚藝呢,哦,還有紅姐,她要開新店的事還沒來得及交代呢?
哦,哦,還有霍醫生,雖然人高冷了一點,脾氣難琢磨了點,但……
眼前一黑,林莞就失去了知覺。